东交民巷23号，日本公使馆。
日置益站在公使办公室的挂衣架边，双手摆正脖间的蝴蝶结。一名身着和服的侍女跪在木板地上，帮他整理西洋服的裤脚。
“公使大人，尾行大作大尉难道就这么白白被支那人给杀了，而没有个说法吗？”
日置益仰着脖子，头也不回道：“护路局想要什么说法？”
井口秀一郎愤然道：“支那政府交出凶手，严惩那个叫鹿兆谦的陕西军阀，赔偿我们的损失……”
日置益转过身来低头看看裤脚，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半边皮鞋，满意的摆摆手，侍女躬身告退。瞅了眼屋内还在喋喋不休的军人，道：“他签了生死状。”
井口秀一郎语滞，继而弯腰道：“他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官，死在支那人手里，实为我帝国之耻辱！”
不满的看了他眼，日置益道：“我会和中国方面交涉的，你先回去吧。”
“嗨依，拜托公使阁下了。”
目送军人离开，日置益重重的冷哼了声，这帮蛮横的马鹿只管闯祸，最后收拾残局的都是他这个驻国公使。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难道不知道吗，亲日的皖系下台了，现在掌权的直系是英美在背后扶持着。大日本帝国的话语权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站立了会，日置益戴上绅士帽迈着八字步走出办公室，一辆轿车缓缓驶到门口，侍卫军官拉开后门等待公使大人进车。
“去瀛台。”
涿州军营。黑娃不着痕迹的把一片茶叶吐在手掌心，笑道：“浓而不苦，香而不涩，好茶。”
凌以志满足的舒口气，放下茶盏颔首道：“这六安瓜片不赖，地道。”
说完，又端起茶盏浅酌了口，多日的疲惫随着茶水气慢慢消散。心里暗暗措辞，想着怎么和眼前这位鹿大帅谈谈。第一师自组建起就驻扎在京城周边，他人脉耳目众多。这几日传来的消息让他和第一师几位官长寝食难安，曹锟想解散这个皖系昔日的王牌军队，理由只因为他们全军都是安徽人，曹锟和一众直系大佬不放心。
段祺瑞下台被软禁在天津，曲同丰还没有定论，听说准备调到农商部下属的那个清闲衙门去坐班。安徽督军倪嗣冲因为皖系的失败，被迫因病请辞，赴天津租界养病。新任命的督军张文生对他们也不感冒，直言支持曹锟的解散意向。
一时之间，第一师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弃孩儿。
昨晚，经过和两位旅长及下属军官商讨，他们认为只有秦军有意接纳他们。他们又不是傻子，黑娃这段时间的亲密做派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想等等看能不能有机会留在京师，或者返回安徽老家。既然两处都无望，秦军就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凌以志他们打听过秦军的地盘，算是富庶之地。护军使鹿兆谦也算忠厚爱兵之人。这样他们的军饷后勤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一盏茶尽，凌以志见黑娃还在老神自在的品着茶没有说话的意图，于是开口道：“不知大帅何日启程去京师啊？”
“后日，子玉兄长昨日派人通知了，参加劳什子军事会议，净扯淡。仗都打完了，还开啥子会。早日各回各家得了，我陕东正秋忙呢……”
“论功行赏总是要的，呵呵。”
凌以志端起水壶给黑娃斟上，轻声道：“不知大帅看我第一师如何啊？”
“好士兵，好军官，好部队！”
一连三个好，黑娃瞅着他笑道：“风起兄，我们干脆点，你们在想啥我知道，我在想啥想必你们也清楚，咱们就不用试探来试探去。我就直说了吧，第一师我想要，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商议商议。”
“大帅爽快。”
凌以志沉吟道：“大帅愿意收留是我等的福气，不至于让兄弟们卸甲归田。嗯，不知大帅准备如何安置我等？”
黑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陕西地图，摊在桌面给他指道：“先到韩城整训，风起兄放心，第一师全体官佐不变。按照我秦军军令条例士兵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合格者方能入我秦军，不合格者发放返乡路费或在我陕东定居都可以……”
凌以志认真的听着，对士兵考核没有太多担心。第一师是为参加欧战而编练的，段祺瑞请了各国优秀的军官来充当教官的。在国内一直训练了两年。结果在奔赴欧洲前夕，欧战结束了。他们就又被调去和南方的军政府打了两仗，皆大胜。
凌以志等黑娃说完，不好意思问道：“那军饷是按秦军发还是遵照旧例？后勤……”
“入我秦军自然是按秦军的来办，一视同仁。”黑娃道，不按我的来，我怎么洗掉你们身上的皖军印记，怎么掺沙子化皖为秦。
“好好，谢大帅关爱，我代第一师全体官兵谢过大帅了！”凌以志连忙起身感谢道，秦军军饷他知道，和第一师以及北洋军的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足额准时发放，没有长官克扣，没有拖延。平时训练有津贴，逢战时有战时补贴，还有什么军龄工资，抚恤金高的出奇等等。
秦军的一个普通士兵比北洋军一个排长还拿的多。他当时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他么还是地方军阀的队伍吗？中央军都赶不上这条件。
两人聊得火热，凌以志干脆出去叫卫兵把两个旅长和一众团营长都叫来。在秦军旅部开个会，重新宣布了一次待遇条件，临了黑娃起身问桌边坐着的众人：
“兄弟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能允的我鹿黑炮绝不吝啬。”
“没有，没有。”
“大帅已经够大方了。”
“……”
还是凌以志扭扭捏捏道：“大帅，有个事我得和你交代下，大帅可以不允，我们绝无二话。”
“说。”
“就是兄弟们已经三月没发一分饷银了。”凌以志期期艾艾的说完，又立马说道：
“我们知道这和大帅没关系，请大帅体谅下，兄弟们都成穷光蛋了，大帅如果方便给大伙预支取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行，让大伙去陕西能有个铜钱傍身……”
一屋子人满怀期待的看着站在上位的年青人，黑娃笑了笑，气势十足道：“半个月够啥用的，先拿两个月的吧，也别算什么支不支的，算我给大伙买件秋衣买双鞋子，咱们陕西可不近咧！”
“哈，哈，哈！”
收心有时候只需要一些铜钱，和一些暖心的话就够了，何必那么多斤斤计较尔虞我诈。
黑娃端起有些凉了的茶盏，目送他们离开。放在嘴边呡了一口，突然嘴里多了一丝甜味，再低头往茶盏里瞧，几颗红枣和枸杞漂浮其上。
“浪费了啊，彪子快，拿去煮一罐罐罐茶，这茶真苦死我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