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兆鹏回来了,回来当校长了。
黑娃在白鹿仓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他和新任的县教育长岳维山联手高高举起的样子。
白鹿仓要学着城里建了一个新式学堂,招收适龄的儿童学生就读,鹿兆鹏被县里指派为首任校长。
黑娃对着瞧到他的鹿校长咧嘴笑了笑,对方也回应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眼神斜视了下旁边的官员,然后点点头黑娃明白了他的意思。
晚间,黑娃让秋月多炒两个菜,说道:“鹿兆鹏等会要来寻我喝酒,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就带酒上去老屋喝。”
冷秋月白了他一眼道:“说甚咧,他要来就来呗,你是我家掌柜的凭啥避。”
进厨房前,又扔下句:“我没啥不敢见的,我还得谢他哩,给了我一个好丈夫。”
天擦黑,鹿兆鹏匆匆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瓶酒上门。
小院的桂花树下,两人相对而坐,冷秋月从厨房端出炒好的下酒菜,笑吟吟的像是在接待一个寻常来客。
反而是鹿兆鹏有些尴尬,起身叫了声弟妹就不知道说啥了。
“你们先喝着,我灶上煨着鸡汤呢,你黑娃兄弟天天下地累慌了,给他补补!”
“呵呵!”两男人对视一笑,揭过不提。
“我在城里都听说过你的事,亩产千斤的奇迹啊,县里听说我是你同乡,特意找我问过几次了,黑娃,你咋做到的?”鹿兆鹏和他碰了一杯,就直言问道。
“你没回家?”黑娃答非所问道。
“没呢,我住学校。”
“那怪不得呢,你大他都知道啊。”黑娃笑道,鹿子霖为了打探消息,特意请他大鹿三喝了几顿酒,鹿三才告诉他真相。
他大鹿三没有照他交代的谁问都说,他是个地道的农人,天然对能增产致富的法子闭门自珍,你要是来多问问,也许他就慢慢说了,你闲聊问他才不说了。
容易得到的就不是好东西了。
黑娃没有藏珍的想法,如实给鹿兆鹏详细解释了下化肥的功效。
“你在哪里买的?我在城里这些年咋没听说过呢。”
“南方来的行商,码头卖完就走了,下回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鹿兆鹏点点头,没有深问,他虽然是个农家子弟,但他大为了光耀门楣去祖宗坟前放铳,没咋让他下地,稍微大点就送进学堂了,这些年也一直在念书,对田间的农事不甚了解。
这顿酒两人聊了很多,大多数是鹿兆鹏在说,黑娃只接一些关于小时候的趣事,对他话里的国家大事,党派啥的一律打哈哈,他清楚鹿兆鹏要干嘛,他现在对参与这些事没兴趣,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在他的计划里,现在还不是时候。
冷秋月当真出来敬了他一杯酒,没有太大的情绪,只是感谢他来家做客,喝完酒就坐在黑娃边上,帮他倒酒夹菜。
鹿兆鹏吃了一嘴狗粮,泱泱告辞。
“冷秋月,我发现你真坏,还说你不记仇!”
送走了客人,黑娃坐回树下调笑道。
“我是小女子嘛,他鹿大校长还能跟我计较不成,来,咱自己喝点,今天高兴……”
次日,黑娃赶着马车去白鹿仓找上总乡约田福贤,言明可以把崩炮机转卖给他侄儿,他过段时间要去城里,这买卖他没空做了。
田福贤大喜,急忙让人去把他内侄喊了过来,两人当场谈妥设备以三十个银元成交,他侄子都不带还价的,他早就觊觎黑娃这门买卖了,也曾经去城里找过结果自然是找不到的,这玩意现在还在大洋彼岸的英国库房呢。
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响彻后世中国大街小巷农村乡野的机器是英国人发明的,但是发明出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沉寂了,直到五十年代引进中国,这才开始流行起来。
田福贤内侄找城里的铁匠仿制了,却怎么也解决不了气压的问题,几次实验差点炸伤人了。
三十块看似很贵,其实半年不要就可以赚回来,以后这买卖就是他独家的买卖,这不是一堆黑黢黢的铁,分明是一块金疙瘩。
钱付清了,田福贤有些担忧道:“黑娃,你不会再弄一台来塬上做吧?”
“放心,叔,白纸黑字写着呢,塬上我绝不沾手。”黑娃给他定心丸道。
田福贤想了下,对黑娃说的要去城里的话不解,“你去城里作甚咧,你大和娘不还在塬上咧。”
黑娃憨笑道:“叔,不瞒你,这些时日赚了些钱,想去城里闯闯,见识下。”
田福贤看他那个样突然福灵心至,他怕不是去城里干买卖咧,估计是想带他媳妇儿去找城里大医院的大夫看病咋生娃哩。
念至此,田福贤哈哈一笑,道:“我听说你家的肥料有一手,贤侄要是有想法也可以来找我谈谈嘛,去城里了没地种,荒着可惜了。”
“田叔,你要没问题,赶明我送几袋子上来。”黑娃爽快答应道。
这下田福贤彻底看不懂他了,难道真去城里过活了。尽管有疑惑,他还是连忙应下。
连着几日,黑娃在塬上大肆售卖各种化肥原料,对象就是那些愿意出大价钱的大户,小户人家来买,他也卖,只是他会细心交代怎么掺肥,怎么利用最大化,这些都是他大和他实验过得经验。
家里的银元在快速暴增,冷秋月却高兴不起来,晚间无人时,她忍不住问道:“我们真去城里吗?”
“嗯,去,去西安躲躲,过段日子再回来。”
“躲啥?”
“躲鹿兆鹏,躲祸事。”
冷秋月十分诧异,“躲他干嘛,他退婚在前,我们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他敢咋滴?”
黑娃忧心的望着外面的星空,叹气道:“不是我们的事,是躲一些没必要的损耗,马上风搅雪就要来了,咱们要去寻一处厚实点的屋子躲过这场灾祸了。”
从鹿兆鹏回到塬上那一刻起,黑娃就知道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他的革命身份会给这片大地带来一场巨变,他抵抗不了浩荡的大势,只能暂避。
“哥,风雪过后天不就晴了,咱们再回来。”冷秋月不懂丈夫说的深意,她只在乎他和这个家。
黑娃关上院子门,把狗儿的绳索解开,让它在院子里撒欢。
“风搅雪后,这片大地的烂泥更多也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