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商洛镇守使府。
后厅，一名侍女跪在椅子边，专心给座位上的男人包扎手掌，鲜血沁透两层纱布，在最外层晕开了一朵梅花后止住。
侍女退下前，轻手轻脚伏地拾起脚下的瓷杯碎片带走。
上好的定窑白瓷杯，价值近百元，镇守的心爱把玩之物，侍女捧着一手碎片站在门外暗自揣测，府中何人何事能惹得镇守这般爆怒。
正出神着，一群公人军官从前厅过来，径直走进房间，侍女敏锐的注意到大多数人从身边过时，眼神惊诧的看了眼她手里的碎片。
门未关，屋里喧闹了会就陷入了沉寂，盏茶不到功夫，镇守特有的皖音钻入耳朵。
“都说说吧。”
静了会，头号幕僚张开凤出言道：“召回各处的队伍回城，防备鹿贼偷城，派人到西安问问陈叔潘啥意思。”
张开凤话音一落，对面安坐的马奎不屑道：“区区一个营的人马而已，张参谋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太把他们当回事了。”
“镇守，让我去，三日内定给两县收回来。”
屋里众说纷纭，吴新田抚摸着纱布上的梅花没说话，等屋里安静了，抬头望向众人说道：
“车丢了就丢了，卒子过河到咱眼皮底下，你们还不当回事，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你们真当他鹿黑炮为了万把斤粮啊？”
啪，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梅花再次绽放。吴新田恨铁不成钢，指着屋下几个叫嚣的最欢的几人道：“陈冬瓜是在试探咱呢，鹿黑炮不过是先锋炮灰小卒。”
缓口气接着道：“这个小卒必须尽快清除掉，免得让一些人觉得咱好拿捏，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沉吟了下，指示道：“张参谋，你走一趟西安城探探底，马奎你的营出城在丹水布防，盯死马角山，有任何异动来报。”
“那山阴和洛源呢？不管吗？”马奎问道。
吴新田没说话，像看傻子一样瞥了眼手下的营长，忍不住摇摇头。还是张开凤细心给他解释道：
“三地互为犄角，不打下马角山，攻任何一处都容易腹背受敌，且先让他管一阵吧。”
人走了，屋里只剩下张开凤，吴新田懊恼道：“这仗打完后必须把这个草包给换啰，地势都看不明白，跟老子几年白跟了。”
张开凤笑了笑没接话，马奎是蠢，可是他忠心啊，不然吴新田会让他驻守府城，换个人你能在城里高卧无忧？
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牢骚发完了，两人开始正式议事。刚才一屋子人不过是给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正所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真正做出的决策从不是下层官员可以质喙的。
门被关上，一排马弁站在门口，侍女连忙退下，进偏院洗了把手，换了身衣服从后院小门出府，不急不缓的去了不远处的一个绸缎店铺。
“哟，小姐要扯点啥布？”
“一尺白布，湖绸缎子面半卷。”
伙计面色平静，看了眼外间，笑道：“小姐里面请，上好的湖绸都叠在后院呢。”
………
马角山，原周家大院，现郑芒儿的聚义大厅，以后的鹿家别院。
院子除了外围有些许破损，整体完好如初，鹿兆海的炮击带来的破坏微不可计。
偌大的院子依山而建，黑娃几人走在围墙上，摸了把厚实的箭垛感叹道：“姓周的当真是惜命啊。”
郑芒儿现在精神大好，说道：“得亏你把周寿娃带来了，不然还真难打下这个院子，现在也没啥用了，是不是咔嚓了去逑。”
“不行，我答应了一个人，姓周的命要留给她亲手处理。”
下了“围墙”，院子里马虎和吴老二派来的排长连忙向营长敬礼问好。
黑娃举手回礼，严肃道：“人都带来了？”
“报告，来了，都在山脚看管着。”
“好，辛苦了，吃口饭回去给你们连长带口信，招兵良家子，坚守城池绝不许出城浪战。”
交代完两位排长，黑娃回头对郑芒儿说道：“大当家，他们带来的一千土匪交给你了，先守住马角山，其他的等我的安排。”
郑芒儿点头应是，马角山的地势给了他足够的自信，等没人了期期艾艾道：“那个，老二啊，咱这也算商洛最大的杆头了，是不是发帖让附近山头都过来拜山啊？”
黑娃呛了口水，放下水壶，道：“大哥，商洛的土匪差不多被咱一网打尽了，谁来拜你啊。”
看他不甘心的表情，黑娃又道：“不过，派出一些人马收拾他们的藏货还是可以的，这些匪窝底子厚着哩。”
“行，我现在就去安排…”郑芒儿欢天喜地往外跑，黑娃刚端起水壶，这货又跑回来，搓着手抱赫道：“那个，院子里周寿娃的女人你打算咋安排啊？”
想不到你郑芒儿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有曹孟德遗风，黑娃无语道：
“大哥，二十多个呢，让老牛先审下，愿意回家的放归，留下的你自个儿看着办。”
安排完马角山的事情，黑娃连夜下山返回山阴县，见了吴老二和一众反正了的县府官员。
“老吴啊，县长哩？”
“杀了，狗日搞小动作，还妄图召集保安团的残部反抗，抓住一并给宰了……”
吴老二纯粹的老兵油子，没读过几天书，按照黑娃的吩咐，首先抢占了两处城门和县府，逼迫县长反正，然后包围了保安团，揪出几个当官的当场给宰了，剩余人全部收编。
一般县城都会有保安团，说是团其实顶天了一个连多点，战斗力低下，对付下普通老百姓还可以，遇上正规军就是个战五渣。
也就是人手不够，不然他都敢趁机去夺一下商洛府。
府库里，牛文书清点完财货存银，把手里的账本递给黑娃，斜眼瞅了旁边一脸淡定的吴老二，说道：“太穷了，还不如剿匪来的多。”
一千二百二十块，这就是山阴县府库的所有存银。
黑娃把账本合上扔给吴老二，说道：“百姓不许动分毫，其他我不管，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这个数字后面至少再挂个零…”
百姓不能动，那就只有动官绅的啰，吴老二瞬间领会了营长大人的精神，啪的立正，咧着合不拢的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笑个屁啊，给老子手脚放干净点，这钱我有大用，让我知道你狗日私藏了，老子抽死你……”
“是！”吴老二依然笑呵呵道，黑炮营里要数马鞭挨的最多的，非他吴老二莫属，王德彪都不及自己。
嗯，马鞭很痛，但他很得意。
不拿你当心腹，营长会抽你，闲的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