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的宴席上，言笑晏晏。宴席桌绵延摆在雕花砖路上，一眼望不见头，建元帝独身坐在高位上，欣赏着下方中央处的歌舞。
几位亲王相隔一段距离，分两侧而坐。而后是左右丞相和朝中重臣，朝臣按照官阶品级分坐。再往远处望去，只见几道嵌着金银宝石的镂空屏风相隔，屏风的另一侧，则是女眷了。
繁复的祝词仪式已过，宾客们饮着佳酿欣赏着舞姬的歌舞。南方女子细糯的嗓子清浅低吟，美人如画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 歌舞换了一场又一场，身着霓裳衣的舞姬悄声退下，换上一群握佩剑的男子齐步而来， 表演舞剑。
剑光如虹， 忽从中走出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吟诵一首边疆诗。
建元帝浅酌， 他听着诵者的诗词， 不由皱了眉。
长诗道了大黎王朝开国之初开疆扩土的雄风， 道了当年四方朝拜俯首称臣的盛况， 道了大黎王朝历代帝王卓绩， 桩桩激昂。
鼓声渐快渐重， 诵者的声音却低沉下去，唱月之残缺叶之枯落，更甚以前朝手足相残而灭国之史借古喻今， 声至悲怆， 鼓声沉重。
“大胆！”袁公公尖利的嗓音爆喝一声，东厂之人鱼贯而入，色皆冷厉。
鼓声顿歇，表扬舞剑的男子们停下动作，尽数伏地跪拜。吟唱长诗的诵者，坚毅的目光中沾着热泪。他立在原地，不曾与其他剑客一般跪地。
袁公公指着他下令：“来人，将他拿下！”
东厂之人沿着雪白的石阶迅速跑下高台。
“守帝残害兄长诬陷手足，无德立于尊位！”诵者长喝。
袁公公纵身而起，亲自捉拿！
然而，他还没有赶到，诵者再次高呼：“慨我大黎王朝竟也要重蹈前朝覆辙！先祖泉下不可安！”
言罢，竟一头撞死在石狮柱上，血溅当场。
建元帝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的酒渍，随意挥了挥手，道：“休要听此等反贼乱言，收拾了，继续饮酒。”
建元帝举杯，轻晃手中的酒樽。
席间一阵衣料摩挲声，文武百官举樽而应。
一盏酒饮尽，群臣重新入座，右相却从桌案后走出来，朝着建元帝拱手行礼，道：“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瑞王殿下惦念与陛下的父子之情，特地亲自前来，为了给陛下生辰道贺。只是，瑞王殿下未曾得陛下召允，不知陛下可饶他私来之罪。”
广贤王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瑞王殿下一项礼贤孝顺，真是可喜可贺啊！臣替陛下高兴啊！”
建元帝目光微凝，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樽，面色不变地缓缓开口：“钰成如此有心，与朕贺寿，这份孝心难属可贵。朕又怎会怪罪他。”
他上半身前倾，将手中的酒樽放在宴桌上，道：“钰成现在何处？怎地还不来相见。”
一阵脚步声从一侧传来，钰成独自从角落里走出来，他一直走到建元帝正前方，遥遥望向建元帝，亦不伏地跪拜。
建元帝望着他，等着他行礼。
许久僵持后，建元帝轻笑了一声，悠悠道：“看来你今日赶来所谓并非贺寿。”
钰成冷声说道：“父皇之前收买了我身边的侍卫，故意陷害我，今日又何必说这些虚话？”
“我儿说笑了。”建元帝从容应对，“朕怎么可能联合你身边的人来刺杀自己呢？”
钰成冷笑，道：“来人，带上来！”
建元帝微眯了眼。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砍断手足的男人上前，将他丢在地上。席间一片唏嘘，隔着镂空屏风望过来的女眷们更是一阵惊呼，花容失色。
“陛、陛下下令让我等刺杀他，然、然后嫁祸给瑞王殿下……”男人结结巴巴，眼神空洞。
“钰成你这是屈打成招还是随便捉了一人来胡说。”建元帝阴冷地笑着，轻晃手中的酒樽，“怎么还未入席饮酒，先就醉了。”
“再带人上来！”钰成又道。
这次被带上来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并不眼生，朝中诸多臣子都见过他。他叫小钱子，曾是在钰成身边当差，是钰成身边的红人。另外一个女的叫芊芊，是孙洛芙身边的丫鬟。
“父皇收买人心的法子可真是厉害。小钱子跟着我这么多年，竟也能被你收了去。你指使他二人在我与孙洛芙的茶水中下药！洛芙当时还怀着您的孙儿！你竟是连自己的孙儿都要杀害！”
席间又是一阵哗然。
钰易此刻已经按耐不住，站起身来，朝着建元帝行礼后，神色依旧淡淡，冷静应对道：“此前听说你遭人下毒，险些身亡之事，父皇早已查明，的确是有人陷害，不过却是乱党所为，父皇亦给乱党定了案。二哥今日此番说辞，难道是认为父皇不够公正？”
“哈！”钰成笑了，“钰易你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时今日，竟还满口胡言，不知悔改！”
钰成怒指建元帝，大声质问：“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曾害我？你又可敢对天发誓没有谋害前太子崇昭？抬头三尺有神灵！”
广贤王目光闪烁，站了起来，开口道：“瑞王殿下此言何意？此事又如何牵扯到前太子？”
另外一位朝中大臣附和：“前太子谋权篡位，已故多年。瑞王殿下此话何意？”
钰成环顾四周，道：“前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早晚是要继承大统。当年事发之前，皇爷爷亦没有改立储君之意，他又何必急于篡位？”
钰成神色悲怆：“前太子天资卓绝，是那般汇天地钟灵于一身的优异人物，曾多为贤者赞其旷古奇才，却被他害死了！”
右相眸色微沉，心中凄然。他曾位太子傅，得幸在崇昭幼时为他启蒙上课，他比谁都知道这个孩子的聪敏，他曾不止一次感慨大黎交于崇昭手中，日后必将蒸蒸日上，再创当年先祖之功勋。
建元帝轻轻颔首，怅然道：“皇兄的确天资卓绝，只是……”建元帝话锋一转，“当年皇兄崩逝时，朕并不在宫中，下令乱箭射杀皇兄的人……是当时朕的四皇兄。”
钰成将牙齿咬得咯咯响，怒道：“那完全是因为你设计造成前太子谋权篡位的假象，让四叔误以为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