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换了语气：“到底怎么了？”
她自是知道恩青不会是奸细。若她真的怀疑恩青有问题，也不会这般直白说出来。这是沙巴图成功被擒，杏儿心里爽快，拿恩青寻开心了。
“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小丫头片子！”
恩青心里不得劲啊。
他自幼身在暗卫，成为暗卫十二子是他自小的志向了。偏偏学艺不精，没能成为暗卫队最威风的十二个人之一。暗卫十二子并非固定的十二个人，如果有新人向十二子中的任何一个人发出挑战，只要赢了就能取而代之。
他什么时候能取而代之？
恩青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能再好吃懒做游手好闲逗鸟捉蛐蛐儿的，等此间事了，他定要勤奋练本事，早日挤进暗卫十二子的名单里。
顾凝雪去了赵月儿那里，三言两语将事情说给她听，将赵月儿骇住。不过到底是经过事儿的，最初的震惊之后，赵月儿很快冷静下来，沉默地思索着如今的形式。
顾凝雪去看一旁的宝丫头，小家伙一张恹恹脸像极了纪靖凌偶尔不高兴闹脾气的样子。她一言不发坐在一旁，低着头玩张嬷嬷帮忙编好的络子，显然是不想搭理顾凝雪，还在为顾凝雪板着脸不准她跟去的事儿生气呢。
顾凝雪想了一会儿，她悠悠轻叹了一声，眉心揪起来，一副楚楚可怜样儿。她望向宝丫头，用一种求助似的目光望着她，委屈地说：“宝儿，我刚刚差点就被人抢走了。”
自打顾凝雪进屋，宝丫头这才抬起头看向她。
顾凝雪再叹息，愁眉苦脸地朝宝丫头伸出手，轻声道：“你爹爹睡着，真不知道下次再有坏人找上门，还能不能躲过一劫。宝儿能不能护着我的？若我被捉走了，宝儿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去寻我？”
“谁敢！”宝丫头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直接从长凳上跳下来，跑到顾凝雪面前。
顾凝雪顺势拉住她细细的小胳膊，弯下腰来，把宝丫头抱在怀里，柔声细语：“我方才好怕的……”
宝丫头别别扭扭地伸出小手来拍了拍顾凝雪的肩，笨拙地劝：“嗤，有什么好怕的！阿娘，你胆子不要那么小好不好……”
赵月儿安静地望着这一幕，轻轻莞尔。
顾凝雪抬起眼睛，冲赵月儿轻轻眨眼。
胭脂跑过来，敲了敲门，摆着一张灿烂的笑脸站在门口。
“怎么啦？”顾凝雪看着胭脂温柔的笑起来。
“郡主，张公子来了。”胭脂说道。
顾凝雪起身，匆匆往前院去。
顾见骊赶到偏厅见到张绍棠，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张绍棠望着立在身前这个娇娇弱弱的顾凝雪，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能言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至今，显然只能迎难而上了。”顾凝雪认真道。
“迎难而上？”张绍棠问，“沙巴图今日来这里必是有人知道的。现在人没了，你该如何向西番人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他如今可是建元帝的上宾。”
“我已经让恩青寻了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假扮了沙巴图和他带来的武士，大摇大摆从将军府正门出去，又去热闹的集市转了一圈，最后骑马去了郊外。”顾凝雪浅浅地笑着，“西番大汗广结良友，今日的确来过府中做客，可是早就离府了，至今在哪里谁知道呢。”
张绍棠目瞪口呆。
“你、你可真敢胡闹啊你！”
顾凝雪说：“匆忙间，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还得请张大公子提点提点，哪里有纰漏。”
张绍棠望着顾凝雪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倒是我露了怯，让你见笑了。想来我也闲散了近二十年了，倒不是我生性如此，实在是厌弃皇权内战，如今也该认真做事了，说吧，下一步要怎么办？”
顾凝雪弯起眼睛来，认真道：“国之昌盛不仅有攘外，还有安内。朝堂稳当，君臣民一心，方可铸无畏将马，容有志之士，展一腔抱负。”
张绍棠盯着顾凝雪明亮的眼睛看了许久，久到顾凝雪觉得有些别扭起来。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顾凝雪茫然问。
张绍棠却忽然问：“纪靖凌呢？”
顾凝雪愣了一下，才说：“他还在睡着，还要五日才可醒来。”
“完蛋玩意儿，睡睡睡，关键时候就知道睡！”
顾凝雪急忙替纪靖凌辩解：“他也是为了解毒！”
张绍棠冷笑了一声，又随口道：“罢了，随他的便。就纪靖凌这个不靠谱的性子，他醒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惹烂摊子就不错了。”
顾凝雪抿唇，把反驳的话在舌尖卷了卷，又咽了回去。
算了，旁人知不知纪靖凌的好不重要，她知道便好了。
张绍棠留至很晚，与顾凝雪商量了许多事情的细节。到了夜里，顾凝雪将张绍棠安排住下，有些疲惫地回房。
她刚走进外间，便隐约听见红簪、绿钗、胭脂三个丫鬟在角落里围着炭火盆，小声说笑。她们压低了声音，担心吵到睡在里间的纪靖凌。可是即使压低了声音，也藏不住语
气里的欢愉。
她们在说沙巴图的事情。
“郡主。”三个丫鬟立刻停了说笑，起身相迎。
顾凝雪多看了红簪一眼。
“今日辛苦你们了，也害得你们担忧了一场。第三个抽屉里刚好有三套首饰，你们三个自己分一分。”
“谢郡主！”三个丫鬟皆是一脸喜色。
……
建元帝从梦中惊醒， 猛地坐起来， 大口喘息着， 额头沁满细密的冷汗。一种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滋生。
他梦见了崇昭， 梦见了那一场宫变。
虽是兄弟， 可自小兄弟几个都知道他们和崇昭不一样。崇昭虽友待哥哥、弟弟们， 可是几个皇子对他还是有距离感。他们自小就被母妃耳提面命定要在各个方面超过崇昭。然而他们再怎么努力， 也永远比不上崇昭。有那样一种人，他优秀得仿若仙人下凡，他根本不需要努力， 只是随意看一看，玩一玩，就比别人刻苦钻研取得的成绩更优。
崇昭就是那样的人。
于是当建元帝知道崇昭居然有了造反之心， 他是激动的， 激动得不同寻常。就像仰望的人不再完美，有了缺点， 他乐于撬开崇昭完美的表皮， 撕出他的不堪来， 证明他也是个凡人。
建元帝头脑一热， 或者说他心里对皇位也是渴望的。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被利用。事后冷静下来， 他便时常梦到崇昭。梦到那个完美的皇兄一身是血， 葬于乱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