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十一月时候,因太子的病情反复,康熙唤来索额图照料太子,然而却命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随行继续巡游,并没停留。
待到祭泰山时,康熙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年纪稍轻的十三阿哥,而非四阿哥。
众人莫不猜测太子失宠,四阿哥被归向太子党。十三阿哥年纪尙轻又得康熙喜爱,可惜无心权贵,若说朝中得失,唯有风度翩翩的八阿哥为合适人选,只是太子仍然是太子,多方忧虑,权力中心再一次走位,人群四散。
事实是否如此,唯有密探和康熙所得知了。而那一日索额图所说的话,已深深记入了康熙的心中。逆谋,是他们唯一的叛变。只要朕一日不死,索额图是不会得逞的,他真是养虎为患,引狼入室,曾经的爱将已不可用,只是太子仍然需要忧虑,倘若没有索额图的力量支撑太子,想必八子有心,令人忧虑。然而纳兰明珠此刻与索额图两方抗衡也是无可避免,一方倒下势必造就了一方崛起,到时又该找谁取缔。
祭泰山后,因为太子病情仍不见转好,康熙也无心游历,决议中断了此次巡游,原路折返。
至德州之行回来,紫禁城霎时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有人以为太子病重,以至于康熙变了脸。太医院的御医们更是人人自危,生怕太子殿下有个万一,自己也就掉了脑袋。
为太子殿下治病,朝野瞩目。
如此,孙之鼎这般精于歧黄之术的太医,在此刻也是万般烦事缠身,无处可脱逃。宫中本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怕此刻会有人从中作梗,处处设置障碍,牵制着他,就算有莫大的能耐也难以一展身手。何况,朝野间与太子为敌的有多少人,都在此刻等着看好戏。
“孙大人。”
孙之鼎隔开了正在煎煮的药,走前了几步,拦住了梁九功,彬彬有礼的说道“梁公公,药房重地,请留步。”
“呵呵,孙大人还是那般谨慎。”
“那请问公公是有何事吗。”
话才刚下,梁九功倒是好不忌纬的走到孙之鼎的身边。将摺叠好的小纸块塞到他手中。然后在他耳边用最细小的声音说道“皇上意指。”
孙之鼎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感不安的看着梁九功。
却是梁九功若无其事向后倒退几步,行礼说道“还请孙大人闲事莫理,好生为太子殿下治病,药房禁地奴才也不宜多留,就先行告退了。”
他拱手有礼,镇定的说道“梁公公慢走。”
见梁九功走远了,他回头看了看正在看火的小太监,然后走到他的身后的柜子旁边打开了纸条。果真上面写了四个字‘生死由天。’然后还加盖了玉晒。
他皱了眉头,看不出思绪。
将纸条撕碎放入火堆里燃烧殆尽,孙之鼎冷冷的看着正在冒烟的药煲,这下自己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身为太子殿下的主治医师却让太子病逝,无论死亡与他有何等关系,皇上顾了面子都必将他问责。又或是太子殿下命不该绝,那他岂不是得罪了皇上,怠慢了太子殿下,不管选择那一方,他都已是被推在浪口之上,难以得救。
都说医者不入宫为奴,实属太医难当。
医术并非实在,唯有人心难测,该不该治,又如何治,都是人为。宫里头有多暗事从不能知道情况,说真话说假话,真真假假就快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在这里连良心都要丢失了,又何来医德,孙之鼎自入宫以来谨慎行事,从不多言,想不到如今也要祸及自己,真是可笑之极。
孙之鼎冷着脸,让人摸不着情绪,他走到药童的身旁,说道“你到旁边看火,这里让我来就行了。”
“是,大人。”药童静静的走到一旁,拨弄着花火。
看向窗外,原来望不尽的只是红色的围墙,并非喜庆,而是沉重。
乾清门东阶下。
“今以姚佳氏明珠作配与王子胤祥为福晋,钦此。”
“谢主隆恩。”
马尔汉三跪九叩,意气风发,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回去这半个月里胤祥也恢复了正常的学习,从清早到深夜。他曾试图掩盖了心中的希冀,承认了与馨兰决断的感觉。可在心底之中却告诉他,再等等吧,还有希望的。于是乎就这样魂不守舍的等了些许时间,等了又等,信终还是来了,沉甸甸而不如以往。
“这封信很早就传来了,只是我们都在南巡之中,无法收取。”四贝勒像往常一般将信递给了他。
胤祥满心期待,马上也把自己写好的信给了四贝勒,说道“她肯来信,应该会谅解我的。四哥,我也写了信,你帮我给她吧。”
若是可以,元宵再见一面吧,他嘴角微微扬起,想到了馨兰的笑颜。
“成,我给你拿着。”
说罢,也是唯独这一次,胤祥当着四贝勒的面,是迫不及待的将信抽了出来,只为看个究竟。
依然是馨兰有些别扭的独特字体,至于信中,她却是这样写道的。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她怨他,并没有原谅,一句话道尽所以。
随后,他倒出信中的物件,刻了兰花的玉佩顺着力量坠落在他手心。胤祥眯起眼,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它掐碎的力度把握在手心之上,一语不发。如此,她要跟自己诀别,连玉佩都要送回,为何不能留住。馨兰怎么不懂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她。
也罢,自己做错在先,她不原谅也是应该。可是他却没有能力挣脱开来,就算去到馨兰面前又有何用,还是不是一场别离,又怎么可要求她原谅,以她性子刚烈,能解释什么,此刻仿佛说什么也是徒然。
那种揪心的痛蔓延了全部感官,很痛却说不出来。
“十三弟,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今日皇阿玛已下了旨意,明日一行是不能避免的。”
“我知道。”胤祥咬着牙,不去管那股涌上心头的是痛非痛的感觉。
四贝勒倒有些担心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多想也无益。”
“让我静一静。”胤祥别过头,不去看门外的明媚。
原来岁月会将所有事情来了个改变的,就连四贝勒也料想不到,本以为两人定力不够必将一番拉扯,那个任性不懂礼貌的丫头在此刻倒是明了大义,自愿断绝这段关系,她离开才是对十三弟最好的选择。
至于馨兰同为给四贝勒的一封信,四贝勒没有说出来。
小孩子过家家的,说了些不着边的话,什么弘历,什么未来,如此大逆不道的信,该毁掉,尽管她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如此奇怪的女子,不得不让他提防起来。
四贝勒离开了房间,替他关上了采光的门。此时此刻,不就是他早已料到的事情吗,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诀别的话语还是刺到了他的心,除了额娘,她已是他生命中重要极的人了。上天很不公平,一直要他失去,却从来没有给予。
一时之间,除了四贝勒,他身边已没有可说话可信任的人了。
如同一个人任由摆布的扯线娃娃。
他不愿意去,却有一百个人压着他,甚至将他送到马尔汉的府邸,只为行礼拜见明珠的父母,完成第一道推他下山崖的程序。
一切事情都已经不在他掌握之中,众人的笑脸底下又有几分虚伪,看进心中,他开始明白四阿哥的坚韧,是他道行不够,如果当天他有心谋权谋贵,也许今天馨兰跟他就没有那么多阻挠了吧。
彷徨总是突然其来的汹涌了他的心,心在颤抖了何人了解。原来是他始终没有遗忘,也没有放手,那一年,年少痴狂,爱怨在一夕之间分不出高下,怎么瞒得了自己那已确认过的心境,都只是徒劳。江山与贪嗔又何能共存,唯有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软弱!
胤祥愤怒的一拳垂在桌上,眼神冷若冰霜。
直至深夜,胤祥依旧没有动作,时间之于他仿佛已是冻结。
忽而,门外传来一把女声,说道“十三阿哥吉祥,四贝勒命奴才一定要将饭菜送到。”
胤祥皱了眉,不愿去理睬她。
而门外的人却始终不放弃,继续说道“不用晚膳对身体不好的,十三阿哥,十三阿哥?”
几番拉锯以后,胤祥始终为她打开了门。
“十三阿哥吉祥。”那名女子也没有忌讳,倒是不在意胤祥的表情如何。
她掏出篮子之中的食物,一一将它摆放整齐,说道“十三阿哥,趁热吃。”
胤祥看了她一眼,却在有些昏暗的灯光底下晃了神,她的眼睛很像馨兰,几分灵动,几分柔情。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说道“行了,你退下吧。”
“四贝勒说了,要奴才一定得看着十三阿哥把东西吃完了才准离开。”女子摇头,眼神内敛。
“行止皆无地,招君独有君。酒中堪累月,身外即浮云”
若非四贝勒一直从旁相助,他也非有今日让人看起。
何时才能像四贝勒一般强大起来,他不懂。
然而三两杯黄酒下肚,不知是否酒气上头,所有感触仿佛一时间排山倒海的向他涌来,万般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也让在夜阑人静,倍感孤独的胤祥任性了一把,愤怒的将所有餐具一扫而摔碎于地上,他一直在压抑着真正的自己,到头来只有被人摆布,被人控制。
一旁的女子没有被吓着,反而冷静而迅速的蹲在地上尽量的捡起碗碟的碎片,以免误伤十三阿哥。
“不要捡了。”胤祥低头看着那顺从的女子,心中升起无名明火。
见她并没有理会自己,胤祥弯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着蛮力将她拉了起来,冷冷的说道“没有听见我说话吗,不要捡!”
女子半挣扎着,微微抬头对上了胤祥的双眼。“是,十三阿哥。”
这一眼,却模糊了他的心。
明明知道不是馨兰,却凭烛光的倒影下多了几分相像,几分神似,他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眼睛。还没让女子来得及说话,胤祥突然吻住了她。
他将女子抱向床帏,罗曼轻绮。
夜已深,人心更深。
“小桃红,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了个人,可是因为喜欢,所以她决定不在见那个人,让他走。”
“为什么要走啊?”
“为了让他幸福。”
“两个人互相喜欢不是就会幸福了嘛,如果一个人走了,那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快乐的。”
“是么。”
“格格,小桃红认为,喜欢就应该抓紧。”
“你这么认真的看着我干嘛。”
“格格明明说的就是自己。”
“是,朋,友!”
夜已深,她却突然有些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