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还是有点不相信,他问:“他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匠头师哈哈笑,说:“年轻人,如果他还能活过来,就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好了!”
他的笑声好难听,林渊却无聊地想知道“一语成谶”用泰国话怎么说。
林渊躺在草地上,只觉得头脑从来都没有这样清明过。
说出了你都不相信,林渊甚至知道这个夜里有多少颗星星挂在天上,有些是人类知道的,有些是人类还不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丁山气喘吁吁地从土坑里爬上来,对匠头师说:“挖好了,然后怎么做。”
匠头师直接把林渊踢进了土坑里,真是简单粗暴。
林渊听到了铲土的声音,然后泥土铺天盖地从上而下,丁山填满了土坑之后,还踩了两脚,这下他终于放心了。
其实死亡不可怕,尤其是在习惯了之后。
林渊在充斥着腐朽气息的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七天。
泥土潮湿的腥味儿让他似曾相识。
在黑暗中,林渊听到他脚步声,他等的人终于来了,那是另一个林渊
林渊高兴地说:“你来了?”
另一个林渊问:“你知道我会来?”
林渊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另一个林渊问:“你是……我?我为什么会见到你……见到我自己?”
林渊说:“你见到我,就说明你快死了。你怕吗?”
另一个我林渊说:“废话,谁不怕死?”
林渊安慰他说:“别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成仙了!”
另一个我林渊瞪大了眼睛,问:“成仙?我不信。”
林渊认真地说:“你信与不信都没关系,等你再见到我你就信了。时间到了,你快醒了!”
林渊被匠头师从土里挖了出来,这一次没有丁山帮他,这个枯瘦的老人只用双手把林渊刨了出来,他的十跟手指几乎露出了骨头。
匠头师嘴里念叨咒语,然后拔出了插在林渊心里的木锥。
林渊费尽力气站起来,大面积的烧伤还是让他的行动变得艰难而笨拙。
匠头师跪在林渊身边,不住地向林渊忏悔,他说他无法拘役林渊的灵魂,他冒犯了神明。
林渊咳嗽了一声,把灌进嘴里的泥土吐了出去。
林渊用中文问:“你有手机吗?”
林渊知道他一定能听懂,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林渊。
林渊催促说:“手机借我用一下,人命关天,拜托了!”
林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残缺不全的名片,那是他出院之前,向护士要来的医院前台的名片。那场大火差点烧死他,也差点烧光这张名片,但好在还有一个完整的电话号码。
运气不过是宿命的障眼法。
匠头师的电话能打通国际长途,看来他的客户基础很广泛。
电话通了,传来护士温柔的声音。
林渊对她说了他家的地址,还说有人要出意外了,情况十分紧急,希望他们能派救护车去拯救他的生命。
挂了电话,林渊听到护士咕哝说:为什么不给120打电话,真是个怪人。
匠头师依然跪在林渊的身边,一直在祈求林渊饶恕他。
林渊把电话还给匠头师,说:“你的电话刚才救了我一命,我饶恕你了。”
这个世界最简单的事就是饶恕,最难的也是饶恕。
匠头师眼含热泪看着林渊。
林渊有点于心不忍,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我能饶恕你,可你又如何饶恕自己罪恶的一生?”
匠头师抬起头望着林渊,眼神里突然之间多了一丝释然的解脱。
他随手拾起地上的那根木锥,他浑身颤抖着向林渊道谢,然后用力地把木锥插进自己的心脏里。
林渊俯**,用手合上他的双眼。
林渊摇了摇头说:“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送我一程。”
没想到再见到晓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林渊正准备把匠头师的尸体埋进土坑里,尘归尘,土归土。
晓琪在林渊身后惊叫了一声:“他没死!他怎没没死!”
林渊有点内疚,他现在这副样子,一定让晓琪看起来很不舒服。
丁山端着一把老式的对着林渊,林渊估计这把枪他是找村子里的人买的,有钱真好。他们一定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林渊是不是被匠头师弄得魂飞魄散。
丁山哆哆嗦嗦地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个问题问得好,林渊不是人也不是鬼,也许快成仙了吧。
林渊说:“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我想你希望我是鬼吧,因为人永远比鬼可怕。”
晓琪忍着恶心对丁山说:“还废什么话,赶紧动手送他上路!”
林渊问晓琪:“两个月之前你让我签那份保险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
晓琪毫不掩饰地说:“是又怎么样?我受够了和你窝窝囊囊地过日子,你死了我就会拿到一大笔赔偿金。”
林渊问:“你不像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是丁山教你的?”
丁山叹了口气说:“我和晓琪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公司的资金链遇到了一点问题,我也不会这样做,反正说什么都晚了,你就当做做善事,再帮我一次,也成全我和晓琪。”
丁山对着林渊开了一枪,子弹打碎了林渊浑身的血痂和因烧伤而扭曲狰狞的皮肤。
林渊像是新生儿一样,裸露着干净有完好的皮肤。
晓琪又惊又怒地骂林渊:“你怎么还不死?”
林渊想起了那个道长,他说人于五行而生,林渊却要于五行而终。林渊说:“我在浴室的水里见过生死,在村子的房间里浴火淬炼,我在匠头师的木锥下感受到灵魂力量,我在潮湿的泥土里顿悟前世今生的宿命。现在还差一步,谢谢你们来送我。”
丁山的内心似乎崩溃了,晓琪却一把夺过了丁山手里的枪,永远都别小瞧一个女人的决心。
晓琪说:“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林渊摇摇头说:“不要开枪,我在子弹的金光中看到了因果。”
晓琪恶狠狠地说:“去死吧!”
她扣动了扳机,那支只能打两次的散弹枪炸膛了。
枪管的碎片和钢珠射进了晓琪和丁山的身体里,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感到多少痛苦。
林渊把晓琪和丁山的尸体也放进了那个土坑里,
有点尴尬的是,林渊还光着身子呢。林渊看了看丁山的衣服,虽然血迹斑斑,但是还能用。
丁山的T恤衫上有一棵枯树的图案,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散弹枪的钢珠打进丁山的身体,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那个图案。
就像是绽开了一树妖冶的梅花。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新院长静静地听着另外一个我把故事说完。他这才开口:“这就是林渊被送进这里的原因,这种事儿我不信的。”
另外一个我不置可否地说:“我也不信,可是故事应该还没结束。我问他,那天他在飞机上看到了什么。”
新院长说:“对啊,他看到了什么?”
于是另一个我继续说着那个永远都没人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
天光微亮,太阳在云层的缝隙中露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