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渔把收音机调到音乐台,交通台是出租车司机喜欢听的,作为一个年轻人,音乐才配得上血液里流动的狂野。其实他不想在这样寂静的公路上听这样耸人听闻的报道。
有个事我要告诉你,你可别害怕,这条路据说不干净。
在路上,我们遇到了无数个自己。在那一个个影子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坚持,于是执着地走下去,不辜负当初的期望。也有人看到了自己无知和轻狂,于是转个身和当初的许诺背道而驰。
骆安对孙渔的离开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只是淡淡地问:“攒够钱了?”
孙渔笑着点了点头。
骆安又问:“带着刘玲一起走吗?”
孙渔笑着点了点头。
骆安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其实骆安想说什么孙渔都知道,可他并不在意。
临走时,骆安把这辆快报废了的车送给了孙渔,这辆车他想要了好久,虽然它看起来比孙渔的年纪还大,但是那种老旧的质感给孙渔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他喜欢在夜里奔驰在这条路上一样,黑暗能给他足够的勇气。
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了一个半圆,突然一个人影横在了车灯能照到的范围内。那一刻孙渔真的很想把油门踩到底,他想看看多快的车速才能把一个人撞飞?他忽然想到,血散落在雪地里一定很好看吧。
不过孙渔还是停了下来,其实他心中早就没有了恨,他不恨任何人。
那是一个男人,高高瘦瘦。他经过副驾驶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在了孙渔身后的位置。
“对不起,我不载人的。”孙渔礼貌地提醒。
“帮帮忙,我有急事。到了地方我会多给你钱的。”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孙渔没说话,默默地重新启动了汽车,他开得很慢,这辆车看起来和车里的人一样,显得心事重重。
风从车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空调吹出的暖风有些力不从心。
“你要去哪儿?”孙渔问。
“你一直开吧,等到了我会告诉你。”男人不耐烦地回答。眼睛一直在观察车外的情况。
孙渔笑了笑。随手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一些,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哼唱着。尽量让男人知道自己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紧张。
突然,孙渔感觉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腰上,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逼人的寒气。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腰上。
“你别乱动,接着开你的车。”男人故作镇定地说,却难掩声音里发出的颤抖,孙渔猜他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让孙渔遇上了,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男人的不幸。
孙渔听话地点了点头。
“看你的年纪,你应该刚刚大学毕业吧?只要你乖乖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男人开始安抚孙渔的情绪。
学校这个词似乎很久没出现过在孙渔的生命里了,就像那些在我们生命里出现又渐行渐远的人一样,早在十几年以前的那个夏天,孙渔就已经和未来道过一次永别。如果把人生比做课堂的话,他离毕业还早呢,他的课才刚刚开始。
骆安跟孙渔说过,开车最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要系好安全带。
孙渔一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向了安全带的插头。
“你老实一点!”男人下意识地把刀向前推了推,刀尖刺破了孙渔的衣服。
孙渔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安全带,向他示意自己只是想系好安全带。他皱了皱眉,额头上满是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我告诉你,我身上已经背过一条人命。还记得一年前在这条路旁边的树林里吊死过一个人吗?那个人就是我杀的。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我也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了。”男人狠狠地说。
透过后视镜,孙渔看到男人的嘴唇都在哆嗦。孙渔说:“我懂,我会听话的。”
男人看到他对孙渔的恐吓奏效了,似乎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的车空调不太好用,你把头上的汗擦一擦,别着凉。”孙渔微笑着说。
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朝着最终的归宿前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断背负起新的东西,也在不断舍弃掉一些东西。放下也好,拿起也好,终究还是看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值得我们那样坚持。
孙渔把车又开出了好远。他慢慢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不走了?我让停车了吗?”男人冲我咆哮。
“你看那儿!”孙渔指着路边的树林里,对男人说道。
男人顺着孙渔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片树林里本来就是漆黑一片,在大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影影绰绰。让人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早蠢蠢欲动。男人大声对孙渔喊道:“少废话,赶快给我开车!”
孙渔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才幽幽地说:“你说的那个吊死的人,就死在这儿。”
那一年孙渔好像是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考上了这个城市里的重点高中。等待开学是一段漫长的日子。孙渔是个无趣的人,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没人愿意和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他想他的人生也会这样一直乏味下去吧。
那天长军给孙渔打了一个电话。长军是孙渔的同学,家里很有钱。当天是他的生日,他请了全班同学去吃饭。
孙渔忽然很感动,他曾经以为他一直是那种被遗忘的角色,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那天孙渔左挑右选,穿上了他认为最帅气的衣服,还为长军准备了一支钢笔做生日礼物,本来打算写一点祝他学习进步的话来着,但是长军根本不需要学习,他的路在他出生之前,家里就已经为他铺平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别人艳羡的目光。
当天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到了,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孙渔一个人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氛围了。尽管没有一个人主动找他说话,但是他依然很享受这一刻,毕竟他在这里,和大家在一起。
当天每个人都给长军准备了礼物,一个个很精美的礼盒摞得高高的,只有孙渔拿出了光秃秃的一支钢笔。有人不屑,有人鄙夷。长军笑着向他道谢,把钢笔揣进了上衣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