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其中一个站点停靠的时候，突然他问：“师父，您结婚了吗？”
蒋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么突兀的问题。蒋青倒是很想回答，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结婚了？作为像蒋青这个年纪的男人，没有女朋友好像很难为情。有机会他要问问骆安。
蒋青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便不再问什么了。
路过那所大学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那所大学，直到公交车把大学远远甩在了身后，他依旧不舍得收回目光。
蒋青问：“你刚刚毕业吧？”
他愣了一下，急忙说：“嗯，上个月刚刚毕业。”
蒋青说：“刚才的那个学校吗？”
他笑着点了点头，蒋青不想再问什么了。蒋青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个男孩的笑容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男孩嘴角上扬的弧度太标准，眉眼中的笑意恰到好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但就是这种毫无瑕疵的笑，让蒋青的心里涌起了阵阵寒意。
蒋青问他：“你有女朋友吗？”其实蒋青根本不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这不过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而随意找到的话题。
男孩眼中的笑意又浓了一些，说：“本来是有的，我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可是因为一些没能避免的原因，我们分开了。这个世界的变化永远比计划快。”
蒋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对你的未来指手画脚，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个转弯等待着你的将会是什么。
“你怎么想起做公交车司机了？年轻人有大把的机会，何必把自己圈在一条固定的线路上呢？”蒋青像是无意地闲聊，但是他发现这个人的家境应该不错，男孩脚下的那双鞋足够我一个个月的工资了。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我特别害怕一个人待着，见过的人越多，我就越觉得有安全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依旧笑眯眯地，让人如沐春风。
蒋青的心里莫名地抖了一下。
早上的时候，不知道骆安有心还是无意地对蒋青说：“我特别羡慕你的职业。”
蒋青苦笑着说：“我特别羡慕你的记忆。”
骆安哈哈笑了一会儿说：“你别打岔，你知道吗，见过的人越多你就会越懂得人性，你仔细观察那些陌生人，只有在没人留心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才是心里的表情。”
蒋青敢保证我面前的这个人现在的表情绝对不是心里的表情。蒋青甚至能想象的到他笑的时候，心里已经杀气腾腾了。
我们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是主角，却又不可避免地在别人故事里客串某一个角色。有时候一句简单的台词或者一个无聊的动作之后，我们此生都不会再想得起来，却成了别人难以磨灭的印迹。
蒋青喜欢在深夜开最后一班车，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在这一刻将光鲜殆尽，他喜欢看到残存的浮华在他面前苟延残喘的模样。和这种满足的快感相比，等待末班车的乘客的那份期待和焦虑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还会在这样的雨夜里执着地等待着最后一班公交车呢。
空旷的车厢里少了平日里的吵闹，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也无法掩盖发动机低沉的寂寥。被路灯偶尔照亮一下，才会又显出那么一丁点的生机。
透过后视镜，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坐在最后一排似乎在打着盹。蒋青喜欢赋予每一个乘客他为他们编造的身份。也许他只是睡过站了的粗心乘客，也许他是把样子隐藏的黑暗中的杀手，也许他是个阴谋家……
管他呢，在这样的天气里，有一个人有意或者无意地陪着自己，总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儿。
雨像母亲的唠叨一样，似乎永远没有停下的迹象。雨刷都快跟不上雨点的节奏了。
下一站的站台就在不远的前面，在朦胧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个子不高，像个女孩。
蒋青把车停在女孩的面前，车门缓缓打开。
女孩打着伞，刚好挡住了她的脸，蒋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女孩没有上车意思，蒋青也没有把门关上，他们就这样隔着雨幕对峙着。
短暂的交锋中，他们都没说过一句话。结果是蒋青先败下阵来，他关上门，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向下一站驶去。
蒋青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古怪的女孩，虽然他没有看到她的样子，但是蒋青觉得他一定见过这个人，而且女孩的裙子、还有那把伞都让他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熟悉感。
她一定是蒋青记忆中的碎片，只是不知道她的出现是不是也有着什么别的意义。
想到这，蒋青疯狂地想把车开回去，开到刚才的那一站，蒋青想，她一定也在等自己。
可是蒋青错了，她确实在等着他，不过不是刚才的那一站，而是下一站。就在即将驶入的下一个站台的时候，蒋青远远就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影子。
蒋青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然后就是一阵强烈的恐惧感，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开始抖了。蒋青忽然想起了车里还有一个乘客呢，于是他心安了不少，不知道那个乘客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切，后视镜里那个人依旧缩在后排的座位上，应该是睡着了。
蒋青安慰自己说这是个巧合，一定有另一个穿着花纹差不多的裙子、举着一把样子差不多的伞的女孩恰好在这一站等着末班车回家。要不然这个女孩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车站呢？
想知道的答案的话，只能去验证了。蒋青把车停在这个女孩的面前，门缓缓的打开，她的脸被伞挡住，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蒋青顾不得把门关上，一脚就把油门踩到了底，他想去下一站看看。
在站台上，那个女孩依旧静默地站在雨中，她刻意地用伞挡住了脸，蒋青却感觉到了伞后面阴冷的表情，这一晚他见鬼了。
连续驶过了几个站台，那个女孩却总是先蒋青一步在下一个站台出现，每一次看到她蒋青就越发地肯定这个女孩他一定见过，就连此刻大雨都有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蒋青吓了一跳。
蒋青慌忙地接了起来，不管打电话的人是谁，他现在只想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
“现在，你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了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应该是经过处理的，蒋青听不出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不过那种冷冰冰的语调也让他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蒋青按捺住恐惧的心情，强作镇定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