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本公子即是说了你们这些乡下人也不会懂,”黄洲一脸神气道:“求仙!求仙你们听说过吗?这蜀山当中可是有许多修仙宗派,这次本公子放弃家中锦衣玉食,风尘仆仆的赶来巴蜀之地为的就是拜入三清道宗门下,修得仙道。”
听他口气狂妄,毫无礼数,陆怀真不由对这黄洲颇感厌恶,碍于父亲在前便没作计较。
“三清道宗?”陆扬道:“那可是名震天下的大门派了。”
黄洲眉毛一扬,说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洞庭湖上群雄大战,据说道宗以一敌众,大挫其他门派,可了不得了。你们莫非也是想要去道宗学艺的?”
陆扬摇摇头道:“修仙问道讲求机缘,强求不得,我们父子两是为了逃避战乱不得已才来到这里想要寻得安身之所。”
黄洲大笑道:“正是,修仙之事讲求机缘,我看二位也不像是有仙骨之人,还是来这巴蜀安身落户的要好,求仙什么的就免了罢。”
两伙人寒暄过后结伴上路,毕竟夜幕将至,这深山老林中到了夜里还是比较危险的,什么狼虫虎豹,牛鬼蛇神时有出没,有同行之人固然更加安全。
众人正向前走着,忽然一道火箭划过夜空,直直钉在了众人跟前,拦住了去路。
黄洲大荒失措,惊道:“什么东西?”话未落音,又是几只火箭嗖嗖连声,朝众人射来。走在最前头的随从躲闪不及,被火箭正中胸口,一瞬间便燃作一团火人,痛苦惨叫着跌落进万丈深渊。
陆怀真惊恐的看着陆扬,陆扬小声安慰道:“别怕,应是遇到了山里的强盗,爹能应付得了。
黄洲那边,其余随从拔出刀剑,已经将其团团围在了中央。
“他奶奶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有钱的主了。”从黑幕中跳出来一位光着膀子的强盗,见黄洲衣着显贵,不由乐道。紧接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强盗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瞬间将众人围了起来。
“各位大爷,不要杀我!”双方还未火并,黄洲早已吓得双膝瘫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个劲的哀求。
为首的强盗笑道:“不杀你也行,那要看你有什么能够孝敬咱们兄弟的了!”
“有,有!”黄洲立马从袖口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了那强盗头子。强盗头子接过银票,得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对其余强盗说道:“兄弟们,就这两张票子怎么够咱们喝酒吃肉玩女人的,你们说怎么办?”
“宰了他们!扔下山谷去喂野狗!”十来个强盗一齐高呼道。黄洲早已被吓破了胆,慌忙将身上所有银票以及值钱的东西全部交上,痛哭道:“真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们要是愿意放了我,他日我一定叫我爹为各位好汉多送些银两。我爹是黄刚,晋中巨贾黄刚!我没有骗你们,真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强盗头子数了数到手的钱财,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朝强盗堆里走去,同时眼里使了一个赶尽杀绝的暗示。
“有杀气!”陆扬心中一惊,当即挡在了陆怀真身前,决定只要一有不测便与这帮强人拼个你死我活。陆怀真见父亲神色大变,心知事情紧急,不敢多问,老实的躲在了父亲背后。
黄洲感激涕零,口中还在道谢不已,突然间羽箭乱射,直奔众人而来。挡在黄洲身前的随从尽数中箭,顷刻间便被射做了马蜂窝。黄洲失声痛哭道:“不是说好要放过我的吗?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不讲信义呢?”
强盗头子冷笑道:“信义?和我们强盗讲信义,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放了你,让你去报官,然后在城里贴上我们的画像吗?”
“不会,小的对天发誓绝对不敢,求大爷们放过我吧,就当我是个屁,放过我吧!”黄洲大哭道。
陆怀真见他贪生怕死之样,越发绝对厌恶,禁不住小声对陆扬说道:“那人还真是天真,眼下已是必死之势,纵使再如何求饶又有何用,倒不如死得痛快些。”陆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口,以免被强盗注意。
“啊!”一声惨叫,只见黄洲已经被强盗头子抹了脖子,鲜血激射而出,喷得那强盗头子一身都是。临死前黄洲的眼神中还充满着惊恐与哀求,似乎真以为自己的苦命哀求可以从这些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中捡回一条命。
“哟,你们俩倒是和这帮脓包不一样啊。”强盗头子看着陆家父子道:“如此场面竟然也没见你们有何惊慌失措的模样,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
陆扬道:“我父子俩只不过是逃难而来的难民,身无长物,还望各位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倘若我不行这个方便呢?”强盗头子狠狠道:“今天爷爷我就是想要杀人,你这娃娃生得粉嫩,正好取了心肝来做下酒菜。”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陆扬不再犹豫,抽出腰带中所藏软剑,一剑刺向那强盗头子。强盗头子一个闪身,不想还是被那乱颤的软剑一剑割掉了右耳。强盗头子疼痛难忍,抱头惨叫,鲜血汩汩而出。
“奶奶的,敢伤我,兄弟们给我上,将他们剁成肉酱!”强盗头子捂着右耳,怒吼道。十来个强盗拔出刀剑,朝陆扬一哄而上。
陆扬软剑挥挡,脚下步法腾挪,与那十多名强盗斗在一处。陆怀真在一旁看得惊心,为父亲捏起了冷汗。战了十来回合,已有两名强盗命丧陆扬剑下。而陆扬也不好过,左臂和右腿上都中了两刀,只要发力,伤口就疼痛难忍。
陆扬虽有些拳脚功夫,毕竟实力有限,以一人之力对战十来位残暴强盗本就非常吃力,加上要担心陆怀真的安危,则更加的力不从心。
数十回合的交锋下来,又有四名强盗死在陆扬剑下。陆扬也已经片体鳞伤,再打下去必死无疑。就在陆扬喘息之机,强盗头子持刀从背后偷袭而来,举刀直劈陆扬后颈。
在这危急关头,陆怀真慌忙中拾起一块石头朝强盗头子扔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强盗头子鼻梁。只听一声惨叫,强盗头子脸上立时鲜血喷涌。陆扬就势一剑,直插强盗头子心脏。这一击直接要了其性命。
余下的几个强盗见首领死了,当即疯了似的朝陆扬猛攻。陆扬边战边退,最后与陆怀真来到了一处悬崖边。踢落的石块在悬崖下久久未传来回音,这悬崖到底有多少?父子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前的强盗正步步逼近,摆在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强盗剁成肉泥,要么跳下山崖痛快的一死。
陆扬满是愧疚的看了一眼陆怀真,热泪盈眶,泣声道:“儿啊!都只怪爹没有能力保护你,爹对不起你。”
陆怀真安慰道:“生死天定,爹爹无须难过,既然要死,咱们便痛痛快快的死了,莫被这些食人畜生抓了去折磨。”言毕,父子俩转身朝那深谷一跃而下。
剩下的强盗见空谷深不见底,料想从这掉下去必死无疑,也就没再追下去查探,回头将死伤的兄弟带回山寨中安置。
月朗星稀,乌啼猿愁,剑门蜀道上空空寂寥,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明月高悬,山风习习,月下有只小舟正从长江溯江而上。除行舟的船家外,舟中还躺着一老一少二人,这两人正是先前从悬崖上跳下的陆氏父子。
原来两人从山崖落下并未摔死,而是落进了山间溪流的深潭中,又顺着流水飘到了大江之上,幸得有夜间捕鱼的渔船经过,发现了水面上漂浮的二人,于是将父子俩打捞上来。陆家父子也因此捡回了条命。
月光洒下,水面粼粼,峡江两岸,青山不断,群峰如屏,船行峡中,时而大山当前,石塞疑无路;忽又峰回路转,云开别有天。峡长谷深,奇峰突兀,层峦叠嶂,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月下轻舟,宛若一副山水墨画。
陆怀真福大命大,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下落之时受了些惊吓,被救上船后很快便醒了过来。醒来后瞧见身侧的父亲已经被白布纱带绑了个严实,当即伸手查探,感知气息尚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小兄弟,你醒了。”船家见陆怀真坐起,打招呼道:“这是在船舱里。”
陆怀真环顾四周,见身处这小小船舱之内,随即明白了是这船家将自己与父亲救下。
心中感激,陆怀真起身拜倒道:“晚生陆怀真,代替家父一道谢过老船家救命之恩。”
船家摆手道:“你也不必谢我,若不是那些青鱼,你父子二人恐怕早就葬身江底了。”
陆怀真不解道:“哦,老船家所说的青鱼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船家摸出烟斗,点上烟叶大吸了一口,悠悠说道:“说来奇怪,我驾驶小舟逆江而上,远远便瞧见水面上两团青光闪烁,那光线虽不强,但在这漆黑夜幕中倒也惹人注目。好奇之下我朝那两团青光驶近,不料却看见数百尾青鱼翻滚游动,场面极为壮观。惊叹之余,我见你父子二人竟然就漂浮在那鱼群中央,当即将船靠近,把你们救了上来。万鱼俯首,九天真命,看来你小子将来必定不是一般凡人。”
陆怀真羞愧道:“老船家言重了,怀真能捡回这条命全多谢了江中青鱼与您仗义相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望老船家告知姓名,日后怀真若能腾达,必定登门道谢。”
老船家哈哈大笑道:“免了免了,我救你,这也是缘分。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此生该经历的都已经历,再无他求。惟愿你他日飞黄腾达之时,多行善义,造福苍生。”
两人年纪上虽相差了大截,但是相谈却甚欢。正聊着,陆扬似乎也醒了过来,夜里阴气太重,重伤在身的陆扬禁不住凉意咳嗽了两声。
陆怀真见父亲醒来,立刻上前问候,并将自己被救之事细细说与了他听。陆扬强撑起身,向老船家俯首三拜,诚心道谢。老船家怕他伤口崩裂,忙扶他躺下,示意他别再动弹。
老船家又抽了口旱烟,说道:“你这一身十多处刀伤,不过好在都不在致命之处,不然你也万万撑不到现在了。好在我这破船里正好有些纱布、金疮药,先且替你做了些简单的包扎,待到明早入了成都城便去为你寻郎中来救治。”
“你们是遇到那蜀道上的强人了吧。”老船家烟瘾挺大,又接连抽了几口烟,说道:“哎,这巴蜀一带山林里土匪强盗本就多如牛毛,尤其以蜀道之上更胜,加上现在时局动荡,往来避难之人络绎不绝,不知有多少行人遭了他们毒手,枉送了性命。”
陆怀真心中不忿道:“匪患如此猖獗,难道就没人惩治他们了吗?”
老船家摇头笑道:“乱世之中,人人自保,谁还敢主动去招惹那些亡命之徒,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像我老头子在这江上打渔,有时也难免会遇到江匪渔霸,破财消灾这种事也是无法避免的了。这不为了避开那些亡命徒,老头子我才会夜里来到江中打渔,待到天明刚好赶到成都鱼市,趁新鲜卖个好价钱。”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了开来,冷清的江面上因为三人的笑语倒也不再显得那样单调寂静。陆扬重伤在身,神气疲惫,聊了一会儿后便睡着了去,只剩下陆怀真与老船家两人还未歇息。
老船家要驾船而上,自然是没法休息了。而陆怀真此时心中思绪复杂,百感交集,今日由生入死,由死到生,现在想来都放佛做梦一般。
安静的江面上突然一串水声连响,紧接着小渔船重重的摇晃了一下,这一抖来得突然,差点没将坐在船尾的陆怀真直接颠到江里去。已然睡着的陆扬也被这突然的晃动猛地惊醒,慌乱之中抽出了腰中软剑。
“我的个天嘞,这是个什么东西!”老船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一软,直接吓得坐倒在甲板上。
借着月光,隐隐能瞧见船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庞然巨物,那巨物浑身寸长的白毛,唯有脸部裸露出来。三人再一细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怪物竟然长了一张人脸!而且那人脸生得极为丑陋,又黑又长,与正常人脸有着天壤之差。
白毛怪物咧了咧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那表情诡异至极,不知是笑还是怒。
那怪物一对大眼睛来回扫视,只见它挪动身躯,径直朝陆怀真走了过来。陆怀真被它看得心惊肉跳,背脊发凉,不由向后踉跄退了几步,差点被甲板上的木板绊倒。
眼见那白毛怪物离陆怀真越来越近了,忽的只听到一声怒喝,陆扬正从船舱里冲了出来,一剑朝那怪物刺去。陆扬本就有伤在身,使不出力道,而白毛怪物毛厚皮糙,根本不惧这软剑,一剑下来竟然没有伤到它要害。不仅如此,陆扬这一剑反倒激怒了眼前这个大怪物。
白毛怪怒嚎一声,硕大的手掌一把握紧软剑,试图要将陆扬远远的甩出去。白毛怪天生力大无穷,陆扬哪里是他对手,只得赶紧松开剑柄,才没被凭空甩飞。只是可惜了那柄上好的软剑,就此沉到了茫茫长江之中。
老船家手持竹篙,挡在陆怀真身前,不想也被那白毛怪物一掌夺去了竹篙,老船家差点连人一起栽进了江中。
眼见陆怀真以退无可退,而白毛怪则一步步的逼近。陆扬此时再顾不得其他,高高一跃,直接跳到了白毛怪背上,顺手便使出一招双龙探珠,直插那白毛怪双眼。不想那白毛怪脸部比例生得比人类大了许多,这一记双龙探珠只插中了其一只眼睛。不过饶是如此也够那白毛怪物受得了。
白毛怪物嘶声怒吼,来回甩动着身子想把陆扬甩飞,然而陆扬此时也是使出全身力气,咬紧牙关,趴在那白毛怪物背后,任凭你怎么甩动就是不放手。
相持了一会儿,那白毛怪物稍稍有些疲了,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狂甩不停。陆扬见机会难得,忙从长靴中摸出一把短匕,举匕便要向白毛怪物后颈脊椎处扎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山巅上传来一道声音,说道:“刀下还请留情,此白毛怪物乃是生长在长江两岸的白猿,这只白猿已修行了百年道行,如此杀掉未免太过可惜。”
陆扬心中思量,此人未见其形,却闻其声,修为深不可测,听他言语不像是普通之人,我且依他所言,放过这白毛老怪。
听到那远远传来的声音,白猿顿时老实了下来,纵使瞎掉的眼睛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却也不敢再动分毫,毕恭毕敬的趴倒在地,那声音似乎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众人正好奇白猿为何会对这声音如此惧怕,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只见一位鹤发白须,衣袂飘飘的老者驾着飞剑停在了小船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