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安静了,气氛凝固起来。
邹宝驹没有说话,宁邦国也沉默不语。
宁家众人收拾场面,声音簌簌;脚步踩在血浆里,“啪啪”的声响黏腻沉闷;尸体堆叠在一起,像一座小山,残肢飞来,“啪嗒”一声。
狂风从墙洞灌进来,冰冷呼啸……
一切都在耳畔,又突然变得很辽远。
“好。”程开颜平静道,“怎么做?”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邹宝驹和宁邦国的眼神都是一闪,眼中划过一抹惊叹和佩服,然后尽数归为叹息。
神棍嘴唇微抿,似是也有些惊讶。
之前他与程开颜谈过一次交易,虽未谈及详细,但也说了,要以她的命,来换齐野狐一命。
当时程开颜没有回答,所以他也摸不准她最后的选择,如今听她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有些不习惯。
神情微动,神棍承诺道:“我答应过你,会让程肃醒来,决不食言。”
程开颜扶了扶帽子,并不言语。
神棍也不与她啰嗦什么,单刀直入:“为了让我哥度过这段时间的劫难,齐爷爷给他种了红线扣的种子。目的是借此,让别人跟他分担命数里的凶险。”
“而与我哥结成红线扣的这两个人,就是你和宁姐姐。”
程开颜微微点头,红线扣是什么东西,宁脱兔早在一个月前,就跟她说过了。
“不过成也红线扣,败也红线扣。红线扣的存在,虽然让我哥十死无生的局面,出现了一线希望,但同时,也是那条希望之路上最大的拦路石。”
神棍继续道:“我哥几次神魂差点崩碎,都是多亏红线扣的弥合。特别是一个月前那次,两股红线扣形成鸾凰扣,才止住我哥神魂崩裂的趋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哥的神魂,与那条孽龙被红线扣连接起来,难以分割,但若要斩灭孽龙,就必须先将它与我哥神魂分开,否则两者只会玉石俱焚。”
“本来若只有一股红线扣,借助风水局的力量,还能够一试。但鸾凰扣成型,红线的数量和坚韧程度都倍增,即便是动用风水局,也无法斩开这道联系了。”
“要想成功将两者分割开,只有让鸾凰扣,重新变回红线扣。如此,就需要先减灭一道红线扣,我们才有机会,斩断孽龙和我哥神魂的联系,进而斩灭孽龙。”
“但鸾凰扣已然成熟,两股红线扣相辅相成,以外力已无法破坏。所以,要想使红线扣消散,只有与之相关的人死去。”
他直直看着程开颜,话语冷酷无情,眼神也极度平静。
宁邦国瞳孔一缩,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他知道此次行动凶险,早通知过医院周围看守的众人,如果齐野狐苏醒离去,不可将他的行踪告诉宁脱兔。
否则,以他对自己那孙女的了解,要是她在场,知晓了其中缘由,肯定毫不犹豫就豁出命去了。
这种庆幸,是以程开颜性命的牺牲作为基础的,听起来十分卑劣。
但人都是自私的,如果必须死一个人才能消除一道红线扣,谁会希望是自己的亲人?
当然,若是程开颜不答应,他也不会强迫,甚至亲自动手。
神棍以情义相逼,利益相诱,做了这个小人,倒是省了他难做。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以命换命的交易吗?”程开颜笑了,然后道:“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神棍雷厉风行,“我哥的精气神燃烧就越多,体魄就越弱,时间拖得越长,风险就会越大。所以越早越好。”
程开颜正要点头,邹宝驹却抢先开口道:“这小子现在体魄也很虚弱,如果强行斩开联系的话,他也未必受得住。”
“有生玄气,他受得住。”神棍平静道。
“把握不大。”邹宝驹还是摇头。
“总要一试。”神棍盯着邹宝驹,神情平静却执拗,又像冰冷的剑尖。
他十几年来所学,加上来盛海之后的所有作为,包括答应邹宝驹拜他为师,也只是在为这一天铺路而已。
不将齐野狐从暴夭横死的命数中解救出来,他怎会甘心?!
这师徒二人,一时间竟对峙了起来。
短短数秒之后,一道金光由远处飞驰而来,同时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老僧一生修为,仅剩此物,应当能助齐小施主度过此劫。”
“阿弥陀佛……”
佛唱一声后,声音随风散去。
金光即将撞上玻璃墙的瞬间,邹宝驹手诀一掐,那金光便直接出现在他手中,悬浮于掌上一寸,灿烂如金,沉凝如汞。
“有这佛门金刚血,足够稳固这小子的体魄了。这样一来,成功率就提升许多。”邹宝驹道。
神棍哑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那些话,邹宝驹并不是在阻止他,而是在求物于他人。
佛门金刚血的珍贵和稀少,他在齐龙虎留下的笔札中了解过,可想而知,邹宝驹欠了多大一个人情。
回想先前对邹宝驹的顶撞,神棍心里的震惊和尴尬都无以复加。
邹宝驹猜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安抚道:“别多想,这老秃驴欠了齐老神仙一个天大的人情,只让他出点血算是便宜他了。”
说完一挥手,齐野狐嘴上的束缚应声而解,张嘴就要嘶吼,金光灿灿的血液趁机钻入,被他一口吞下。
随后邹宝驹再重新封上齐野狐的嘴。
这番举动如同逗弄,令丧失了神智的齐野狐大为光火,怒吼和挣扎都更加剧烈。
不出两秒,他面庞上出现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泽,狰狞的神情褪去。
旋即,金光布满全身,他挣扎的动作也随之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安静趴在地上,如同睡着一般。
神棍神色一喜。
邹宝驹也是捋须赞道:“佛门之物阳刚庄严,专克邪障,有此意外之喜,倒也不足为奇。”
“可以开始了吗?”神棍迫不及待。
邹宝驹点头:“可。”
程开颜闻言,从兜里取出一柄寒光闪烁的手术刀,往雪白的皓腕上使劲一切!
“噗!”
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