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开始!”
话音还未落尽,齐野狐便感觉面前的老人气势猛然一变!
之前习惯了的那个和善老人,顷刻之间如同变了一个人般,清瘦的身形如高山一般巍峨,庄严雄伟,令人心生敬仰!
上次邹宝驹出手的时候,齐野狐陷于自身原因,不敢睁眼,所以没能看到邹宝驹神佛一般的气势。
如今乃是初见,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来。
望着身形与其实极为不符的邹宝驹,他突然有种心颤神摇的感觉,那种庄严大气的巍峨气象,让他眉间的凶煞格局,都忍不住收敛起来。
那条如孽龙一般的血线,也乖乖地缩在孽海之底,似乎生怕一个露头,就被这个老人斩灭。
邹宝驹衣衫无风自动,手上也如闪电般的动作,双手内缚结宝山印,如锤般直接砸在宁惊猿的印堂之上。
屋内清醒的六人,除了邹宝驹自己,就只有宁邦国和宁玉佛这两个绝顶武夫,能够单凭肉眼看见,浓郁的紫金龙气凝结成一座须弥宝山,轰然砸落。
没入宁惊猿的印堂之下,祖窍之中。
随后宝山印变独钴印,如一根刚猛庄严的金刚杵,威仪赫赫,直直点在宁惊猿的眉心。
或许是这段日子蕴养神魂,对紫金龙气的气息太过熟悉,齐野狐虽然看不见,但仍能感觉到海量的紫金气,由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聚集在邹宝驹的身上,再经其手中独钴印,如江流大渎一般,灌入宁惊猿的祖窍之中。
宁惊猿脸上的青绿之色,陡然转淡,旋即如同被刺激一般,咆哮翻滚起来!
阴邪之气,冲霄而起!
“在老夫面前,还想翻出浪来?镇!”
邹宝驹轻喝一声,如山的威仪再次压下。
齐野狐虽然关注邹宝驹的举动,但自己的动作也不慢,在前者瞬息之间完成一切的时候,三十六支银针也已然在宁惊猿的心口处,结出一副璀璨玄妙的星图。
生玄气汹涌而出,生生不息!
顷刻之间,就将范围内墨绿色的阴邪能量消融廓清。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天罡星图护住宁惊猿的心口,只是完成了邹宝驹所言,吊住宁惊猿一口气的任务。
接下来的任务,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要将宁惊猿体内的尸毒,尽数消灭!
如同墨绿的颜料被水龙头冲刷一般,三十六支银针落下之后,宁惊猿心口处的肌肤,在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成为一片阴邪纹路之中唯一的一片净土。
并且,这片净土还在不停地往四周蔓延,开拓“疆土”。
宁脱兔和宁鸣蜩姐弟二人精神一振,眼睛也不自觉瞪大了两分,欣喜异常。
宁玉佛父子则是目光灼灼,看着宁惊猿胸口那三十六支银针间玄妙的气机勾连与流淌,惊叹不已。
父子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之后,按下心里的震撼,不再言语。
齐野狐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邹宝驹的举动,以及对宁惊猿体内尸毒的围剿上。
真正上手之后,他才知道这尸毒有多么难缠,也难怪以邹宝驹实力和宁家的势力,都要找自己来帮忙。
实际上,在宁惊猿体内起作用的,并不只是尸毒而已。
尸毒只是一个载体,或者说媒介,真正棘手的,是尸毒之中,蕴含的一种,极为邪异、阴森的一种力量。
这种力量,比之齐野狐在程肃身上碰到的那颗“黑色米粒”自然不如,但至少有其一半多的威力。
所以,齐野狐的生玄气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游走遍宁惊猿的体内,而是被围堵在了心口的那一片附近。
也就是说,齐野狐目前所能掌握的情况,也就只有宁惊猿恢复了人色的心口那一片,其余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未知,甚至连半透明的人形模型也没能构建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一瞬间,齐野狐就汗湿了一脸,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和鬓角,簌簌流下,很快就将领口打湿。
而此时,齐野狐也只不过廓清了宁惊猿胸口一片的尸毒。
齐野狐脸色惨白,头痛欲裂,眼角因为痛苦不停地抽搐,就连眼神也恍惚了起来。
此时的邹宝驹,也是全神贯注,肃然的脸上,两颗眼瞳精光暴绽,如同日月同生!
两人此时已然成为了一个暴风眼的中心,方圆数十公里的紫金龙气,呼啸奔涌,尽数汇聚而来,在医院的上空形成一个漏斗形的巨大龙卷,形如天灾!
不过这一幕,也只有境界达到凝神境的武夫,以及神魂极为强大的高人,才能独享的盛景。
那些初通望气的异人,哪怕是感受到了气运的流转和沸腾,也会被这股磅礴的气势惊得不敢“开眼”,否则必定是顷刻间神魂崩裂的横死下场。
邹宝驹衣袖飘摇,方寸之间风雷赫赫!
手上的独钴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剑诀,如龙虎奔腾的紫金气江流,急湍甚箭,已然带着几分锋锐的金戈之气,如铁骑凿阵。
杀伐冷肃,沛然磅礴!
五行之中,水由金生。盛海龙气属水,却能在邹宝驹手里生出金属性的锋锐杀伐,这完全违背了五行生克的常理!
顺为凡,逆为仙,这样的情况,在道家的金丹大道之中,被称之为“儿产母”,乃是直指仙途的康庄大道。
邹宝驹这一手,落在宁邦国和宁玉佛眼中,是何等的仙气纵横!难以为外人道也!
奈何齐野狐三个小辈境界不够,丝毫领会不到其中的妙处,只能当睁眼瞎。
虽然看不见邹宝驹的神仙气韵,但是宁惊猿身上渐渐扩大的人色“版图”,他们确实能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版图”的扩大,宁脱兔和宁鸣蜩的情绪,也就愈发激昂。
然而齐野狐,已经快到了极限……
生玄气汹涌流淌,在星图之中落地生根,四处生发,为“开拓边疆”贡献力量,与青绿如墨的尸毒厮杀,一起消融……
齐野狐意识已经模糊,汗出如浆,全身的衣物早已湿透,双脚所处的地面出现一片汗湿的水迹。
一手紧握老参汲取药力,补充一直消耗的生玄气;一手全凭本能,在三十六支银针的末端弹拨捻旋,加固星图。
齐野狐面如金纸,但仍下意识地紧咬舌尖,以此抵抗神魂撕裂般的剧痛。
他双眼精光闪烁,竟带着凛然的恨意,但却未曾对焦,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或是心魔之中。精气神也如洪烛一般燃烧起来,煊赫如洋。
眉心一条红线蜿蜒扭曲,颜色浅浅的,正在缓缓变深。
“醒神!”
一声爆喝,如同狮子怒吼,将病房震得嗡嗡回荡。
病房中的瓷器和水杯,也在这一声怒吼之下,砰然炸裂,茶水四溅。
但此时也没人在意这些小事了,所有人都盯着陡然回神的齐野狐,神情担忧。
被邹宝驹一声狮子吼,从心魔之中拽回的齐野狐,如同煊赫如洪烛一般的气势潮水退去,委顿不堪。
本就面如金纸的脸,更是惨无人色,脸嘴唇上的血色,都惨淡到几乎看不见。
然而七窍之中,却流淌出漆黑的血迹。
狰狞!惨烈!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第一感想。
“抓住惊猿胸前的玉佛吊坠。”
同样汗出如浆的邹宝驹再次出声,随后又闭口不言,苍老的脸上,几条肌肉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两下。
想来现在的情况,就连说话,也已经成为了奢侈。
齐野狐眼前发黑,几乎都要晕厥过去,听到邹宝驹的话后,凭着记忆将宁惊猿胸口的玉佛吊坠一把抄在手里。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齐野狐发劲一拽,将吊坠直接扯了下来。
入手的瞬间,一股清凉顺着手心,直接抵达脑中。
如同山涧清溪,清凉的感觉蜿蜒流淌,抚慰神魂。齐野狐剧痛微缓,几个呼吸之后,发黑的视野终于恢复。
虽然脑袋仍是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痛,但比起之前撕裂一样的痛楚,已经好很多了,勉强还算能够忍住。
这个玉坠绝对是个好东西,之前齐野狐在落针之时,便感觉到这个玉坠有一股祥和的力量,护住了宁惊猿的心脉。
同时,还有一股力量,向宁惊猿头部蔓延而去,自然是护住其神魂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镇守着,拧惊猿才能苟延残喘到自己到来。
当然,它的力量,也只够镇守平静时的尸毒,及其蕴含的阴戾力量,若是尸毒暴走,这枚吊坠所能起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这也是邹宝驹必须要齐野狐来护住宁惊猿心脉的原因。
这枚神奇的玉坠,一开始就引起了齐野狐的注意,让他心里下意识地记住了。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精准地抓住吊坠,化险为夷。
吊坠入手,齐野狐手上的动作变慢了不少,生玄气“开疆拓土”的速度,变得更为缓慢。
这让齐野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有些急躁。
这个时候,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将玉坠从他手里取出,将红线绕过他的脖颈,轻轻地打上结,最后拉开他湿漉漉的领口,将白玉佛吊坠塞了进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非常自然。
除了宁脱兔,自然不会有别人。
做好了这一切,宁脱兔便安静地退到一边,不让齐野狐过多的分心。
手解放之后,齐野狐拨弄银针的速率重新恢复,宁惊猿身上恢复人色的区域,又往外缓缓推进,到了从胸口蔓延到了脐下丹田处。
齐野狐心神微松,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铁锈味的气流,将血肉模糊的舌尖激起一片尖锐的疼痛。
宁惊猿体内尸毒的多寡,直接关系到邹宝驹的成败。
虽然他之前说过,只要齐野狐吊住宁惊猿一口气,他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但齐野狐知道,那样一来,邹宝驹的损耗,必定是极为恐怖的!
神魂这个东西,玄之又玄,要在上面动文章,哪是那么容易的?
光看他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也就是他这么个奇人才能撑得下来,要是换了其他人,就算是健壮的汉子,恐怕也已经死了四五回了。
这也是为什么,齐野狐哪怕冒着神魂再度受损的风险,也要竭力将宁惊猿体内的尸毒,消除到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少的程度。
如他所说,没有背负风险的报答,太过廉价!
这就是他齐野狐对邹宝驹的报答。
他能看出来,随着生玄气占据的区域越广,邹宝驹的神情就越轻松。
虽然从一开始,邹宝驹面上的疲倦就越来越浓郁,但手上动作却是愈来愈从容的。
胸口的清凉作用越来越明显,齐野狐头脑也更加清明。
只见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从银针袋里又抽出十二支菱形中空的银针来。
十二支银针分别刺入宁惊猿手上食指,脚上十趾,以及腿弯委中穴。
一时,十二支青绿如墨的细流,从银针里流淌而出,生玄气突发神威一般,迅猛推进,宁惊猿身上的青绿色,则节节败退。
先前神魂的剧痛让齐野狐思维都不清醒了,现在得到了玉佛吊坠的加持,神智回归,开始用起了施针中的泄法。
生玄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加上十二支银针泄毒,彻底釜底抽薪,断了尸毒的有生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宁惊猿体表的青绿色迅速变淡,那些扭曲蜿蜒如同鬼画符一般的纹路,也以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三五分钟后,银针里流淌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青绿如墨的毒血了,而是正常颜色的鲜血。
宁脱兔四人神采奕奕,激动不已,齐野狐也暗自缓了一口气,以生玄气将宁惊猿躯干及四肢彻底检查、修复了一遍。
邹宝驹的神情轻松许多,嘴角微扬,神色之中满是赞许。
宁惊猿唯一没有被生玄气探查的头部,也已经重新恢复人色,只有眉心,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淡淡的青黑气息。
但这最后一缕气息,也在众人的注视中,被紫金龙气彻底磨灭了。
“呼!”
这一口气,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吐出的,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哈哈哈哈……你这野狐狸,我果然没有看错!”
邹宝驹抹了一把汗,看着齐野狐赞赏笑道。
然而就是这所有人都放松了一刻,宁惊猿的眉心,骤然窜出一条青烟般虚影,如同一根毒刺,向邹宝驹的心口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