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叶文珩久久难以入眠。也不知到了几更天,月光透过漆黑的夜色打进屋子里,就听得窗外传来叩门声。
“谁在那?”窗户上透着一个黑影,他警觉地问。
“自然是我。”清脆的声音回答他。
他忙翻身起来,隔着窗纱对外面的人说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来谢你救命之恩呀!”她的声音轻快好听,特意压低的声量为她凭添了几分温柔。
在她看不见的这头,叶文珩的嘴角已不自主地带了一丝笑意,“你要如何谢?”
“你开门便是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将门拉开,只见门外,钟阿九身着白色里衣,脚踩一双素色绣鞋,再没了平日里那般凶狠跋扈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语气透着不悦,转身要取自己的衣服给她,却被她抢先塞了个东西进怀里,那东西冰凉丝滑,差点滑落在地,他赶忙去拿一时手忙脚乱。
就听她说:“这块东西凉爽,你晚上将烫伤的胳膊裹在这个里,就能睡得舒服些。”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这块有暗纹的料子,夜色之下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但那清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袭来。
“书呆子!”等了一会不见回应,她只得叫他一声。
他这才恍然抬起头,就见她扬了扬下巴,说:“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为你好,不会害你。”说完就见那身影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你可收好了,这东西我都没舍得用。”
“好!”他郑重地答应道。
门外再度恢复了平静,连痴蝉也不再低鸣,叶文珩却依旧手握那块料子站在门边。脑内翻江倒海般不断重现着一幕幕画面,她袒护他时的嚣张,哄骗他时的谄媚,还有为他担心时的愁容。
除了母亲,没有人的喜怒是因他而来的,如今却有一个女子为他做着这些。只可惜她却不是良家女子……他自知该拒绝,但又贪慕这种被人关怀着的感受。
他转身将门关上,手不自觉地抚上烫伤处,渐渐用力,像要抠进肉里,疼痛感袭来,他咬牙忍着,直到痛感麻木,方才松开手来。
第二日,虎头寨收到消息,一支自安阳而来的商队进入靖州地界,当日便要途径虎头山,钟阿九如今心思不在这事上,抵死不去,却没架住老秀才的劝导。
老秀才说:“再不抢,咱们就要断粮了。”
她便答:“有地种,有佃租收,你害怕个屁!”
老秀才又说:“再不去,本事都快忘了。”
她便答:“你几日不吃也没见你把张嘴忘了。”
老秀才使出杀手锏:“糊涂!都是被那姓叶的搅和的!祸水!只听过从此君王不早朝,你倒好,从此山贼不打劫!靖州官府是送来了个绝世武器啊,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虎头寨改邪归正了。”
“走!这就走,连人带货全给我抢回来!”
对付她,激将法始终奏效。
于是,大清早躺在大石头上的钟阿九心烦不已!离寨前,她眼瞅着叶文珩的屋里还未亮灯,本想再去看看他的伤,又怕扰了他休息,于是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带着人走了。
如今往这路边一瘫就是两个时辰,连个商队的影子都见不着,气得她吹胡子瞪眼地吼:“不抢了,我要回去!”
趴在一旁草垛子里的初十“啧”了她一声,“别着急呀!这才哪到哪,咱以前一耗就是一天,当家的,你退步了呀!”
钟阿九仰天翻个大白眼,百无聊赖地从怀中掏出块玉饰样的玩意摩挲着,又等了一个时辰,就在她将要彻底发怒之际,突然,六两奔来相告,有五六辆马车并着十来人的队伍再转过一道弯就要到他们这道卡了。
所有人兴奋地戴上面巾,又打好了埋伏,钟阿九坐起来,将手中的东西怀揣好,又抓过一旁的长枪,胳膊搭在支棱起的膝盖上,霎时间变回那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山大王。
当车轴声和脚步声逐渐加重时,浩浩荡荡的战利品终于呈现在了虎头寨群人眼中,一时间虎视眈眈,埋伏中的眼睛对对泛出绿色光芒。
“不远遐路,幸见光临。我等在此恭候诸位多时了!”
邵家二爷邵云峰此刻就在队伍的打头处,正午时分烈日正晒得他七荤八素,突然这英气十足的女声传来,倒似一剂良药,他循声望去,只见必经之路的山坡大石上,一抹俏丽的身影背光斜坐着,刺眼的阳光自她身后射来,只看得出她手持一把长枪,面巾遮住了大半个脸庞,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深得他心。
“何人拦路?”队伍前列一脸髯须的邢三爷怒目道。
听他如此问道,钟阿九懒懒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她心中有记挂的事情,此刻只想尽快解决,于是,将手中长枪以利刃瞄准使劲一扔,瞬间长枪划破天际,直直往邢三爷面前射来。
商队众人惊恐万分,随着枪头重重刺入邢三爷马蹄前半步不到的距离。马儿惊起,狂乱踢动,长鸣不止。邢三爷只顾得上拽紧缰绳,耳边是众人惊呼之声。
趁此乱时,虎头寨一行群起攻之,钟阿九自高处一个纵跃,落地翻滚之际,两手顺势从靴筒中抽出两把匕首,目标却是冲着邢三爷身旁的邵云峰而来。
邵云峰走商多年,经历此事早已见怪不怪,正打算破财免灾却不想对方连劝降都不曾直接就动了手。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女子朝自己奔赴而来,他拽住缰绳,才开口说出“女侠且慢……”,这莽撞人已将一把匕首插至马颈。
马匹踉跄倒下,邵云峰匆忙翻身下马,却不等站稳,脖颈处已袭来冰冷之意。
钟阿九将人擒住立刻喊道:“都给我老实些!否则你们这位公子性命不保!”
“二爷!”邢三爷奋力挡去对面人的攻势,见他如此情境不敢再动,立马挨了对方结结实实的一下。
流年不利,邵云峰默叹口气,认命道:“这位女中豪杰,你都不问问就直接动手吗?”
就听面前矮着自己半头的女子来了句:“废那些话做什么!”
他看了眼地上已不再挣扎的坐骑,“你倒是不废话,废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