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剑客,默默无名,却又杀人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人,多不胜数,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
他,是一个瞎子,浑浑噩噩,却又心如明镜刻,倒在他剑下的亡魂不知道有多少,却没有人看清过他出手的样子。
他,持一柄盲剑,薄如纸片却锋利如昔,看似没有丝毫的重量,却仿佛带着千斤的分量。
他,出手必见血,但是却没有半分的慈悲,因为他自己,看不见杀人时的鲜血,他也看不到自己流的血!
这是个传奇般的人物,一直就在武林流传着他的故事,更多的,却是把它当成了一个故事,一种告诫,来告诫那些目无王法的土匪强盗,来让人们心中多出一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冥冥中对正义与善良的渴望。只是更多的人却向往着,自己可以做到这名剑客做到的地步,没有人不希望自己不会变强。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故事,或者说这种盲剑客的精神,就已经号召了许许多多的热血人士,让他们为了这个故事里的正义的化身去拼搏奋斗。但是这些对于老一辈的前辈高人来说,却都是付之一笑。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罢了!”
这是当今青湖剑斋掌门人对这件事的评价,而与他谈论这件事的,却是一个白衣青年,还有一个满面红光的老者。当然,能跟青湖剑斋扯上关系,还如此亲近谈话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无名人士,这个白衣青年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名声却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江湖众人所知晓了,他就是号称“铁胆神鹰”的江华城。
十年前,这个江华城也不知因为什么,孤身闯入镇江西塘,一路直杀,直接灭了这个就连官兵几十年都没铲除的土匪窝,那一条黄金长棍被后人传的神乎其技,再加上他手中的铁胆银狐锁,两件兵器一举成名天下知。后来他自己又创立了“成败门”,虽然不知道实力如何,但是却也是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更何况凭着年轻,江华城这个门主却在江湖上说话有着一定的分量。
而在江华城对面的那个老者,却更是有名的一位大家,当今世上最有名的五大神话一般的人物之一,“王手神龙”李成刀。这位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这个“风灯山庄”里,这里是青湖剑斋的总坛,没有主人的邀请更是不可能闯进来的,而青湖剑斋看这样子却肯定是和李成刀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谁知道呢,谁又在乎?或者有人在乎却根本不知道,有人知道却根本不在乎,但是现在这三个人坐在这个凉亭中举杯共酌,谈笑风生,好一派闲情逸致。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中间不会出现一个盲剑呢?”李成刀哈哈一笑道,“年轻总是一种最可贵的东西啊,因为年轻,才敢轻狂,才敢做那些在老了之后反而不敢做的事情,没有年轻人的热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总是觉得那么无光。”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看了江华城一眼,略带着一些笑意,神色间一抹黯然悄然而逝。
“前辈此言差矣,年轻固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可是却缺乏稳重,更没有那些只有在岁月中才能逐渐理解的东西,这是经验,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江华城摇摇头说道。
青湖剑斋掌门人却摇了摇手道:“江兄谦虚了,就以你的所作所为,又有谁人能够比得上,恐怕就是李老前辈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没有你现在这样的成就吧!”
江华城急忙摆手,李成刀却哈哈一笑:“小兄弟不要客气,你这样的作为,我自认为没有的,你也不用谦虚了……”
江华城呆了一下,李成刀和青湖剑斋掌门人对望了一眼,却都笑了起来。正此时,一个侍从样子的人急匆匆走进了亭子,伏在青湖剑斋掌门人耳边轻语了几句,掌门人的脸色慢慢变得肃然起来,他挥挥手,示意那侍从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李成刀轻酌了一口茶,面露不悦,静静道。江华城也是用眼神微微的询问了一下。
青湖剑斋掌门人正色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来挑梁子……好像,还是个瞎子!”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变色,虽然对于那个盲剑客的传说都不在意,但是今天怎么就这么巧,刚刚谈论到这个话题上就来了一个盲人剑客,这未免也太……
三人相视,却都忽然大笑起来,就连刚才还严肃着的青湖剑斋掌门人,此刻也是如此。
“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反正今天前辈还有江兄前来,又正好出了这等事情,就当为我撑撑场面吧!”
三人起身,来到了风灯山庄的大门口。
着眼处,却是除了数十个青湖剑斋的弟子,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看那样子,确实都是盲人,老人双眼紧闭,手中却紧握着一根拐杖,平平无奇。而那个少年却是背着一个青布包,双手空空,但是他的眼镜却睁着,里面空洞无神,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只这幅样子却让人感到这个少年的不一般,而大多数的人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少年,才会前去禀报有人来挑梁子的。
只是,这一老一少,却只是峥峥站着,并无前进半步的意思,而他们身前却是几十个青湖剑斋的弟子,持剑前指,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青湖剑斋掌门人微微皱眉,他不觉得这样的两个人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而这一群不知好歹的弟子竟是直接用出了这样的阵势,如果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让武林之士耻笑自己以多为胜?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老人家,不知道你来这找我有什么事,咱们进庄细谈,也不必在这个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个笑话。”随即他挥挥手,青湖剑斋弟子都退了下去,在场只留下了五个人。
老人不语,少年亦是不语,他们只是默默的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过一下。
青湖剑斋掌门人一阵尴尬,对着李成刀和江华城呵呵一笑道:“这两个人真有意思,是吧!”
江华城附和着笑了笑,李成刀却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老者,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而那个老人,只是微微的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把龙头转到了后面。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拐杖,也是一个种很普通的材料制成的,只是那上面却有一个很普通的图案,一把剑,简简单单的四画划出的一柄剑,栩栩如生却又极为的简单的一把剑。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番,而青湖剑斋掌门人渐渐地也发现了李成刀的异样,也是用心往上看去,却没有什么感觉。
半晌,李成刀收回目光,看向那位老人两只紧闭的双眼,愕然问道:“你是……一剑门的人?”随即他又自言自语道:“是了,一剑门虽然从不在世上走动,却是总有传说的,只是,为什么你们都是……”瞎子两个字没说出来,可他的意思却是极为明显了。
李成刀抱拳一揖,往后面退了几步。他的表现直看得青湖剑斋掌门人和江华城都是一愣,随即看向这一老一少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不知道一剑门是什么,但是能让李成刀这般敬佩的门派,也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要说,也是自己等人见识太浅罢了。
青湖剑斋掌门人微微低头,但是那个老人却是摇了摇头,他身后的少年却说道:“青湖剑斋,创于三十年前,第一代掌门人韩笑子,自创清风三十一式,手屠青山三十二贼,一举成名,后传位于其子,现于第四代掌门人,守业三年,将青湖剑斋之名发扬光大,成名于世,但其子胸存大志,意图一统江湖,误入歧途,残害忠良侠义之士,无章法可循,但重亲情尊孝义,虽害人无数却不曾占得先机,亦是郁郁不得志。”
“仁孝者,虽罪深,亦可活,废其武功即可,不必斩之。”一言未发的老人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是说给少年听的,但是青湖剑斋掌门人却变了脸色,怒道:“有这回事?”
青湖剑斋掌门人当下拉过管家,问道:“这位老人家说的可是真的?”
管家还想敷衍一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怎么敢说什么不对的话,“那到也不是,公子只是有些贪玩,可能是无意间得罪了些什么人吧,还请老爷明察。”
谁知这青湖剑斋掌门人却一下子看出了他言语间的躲闪之意,更为气怒,但父子连心,他还是有些私心的,狠狠的瞪了管家一眼,也不得不赔笑给这找上门来的一老一少。
那少年却在此时忽然道:“三个月前,临江出的一起惨案,三人被杀,四人负伤,当时那个凶手用的就是清风三十一式,武林大会在即,那七个人就是护送武林令牌的,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令公子,还请让令公子出来对峙一番,如果他在庄中则说明凶手另有其人,如没有,却是更加加大了他的嫌疑了,再加上他往日的作为,我们便欲为武林除害。”
当他说出“为武林除害”的时候,青湖剑斋掌门人更是变了脸色,先不论这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就是本派的弟子这般杀人夺命之事也轮不到外人来管吧,这般说话已经深深的触及了他的底线。当下他愤声道:“老人家,你身边这少年之意,可是要让我把我的孩子就这样交给你们处置,好大的口气啊,我家孩子犯错自会有我亲自管教,也轮不到你们吧!”
老人不答话,他也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点了一下头,可这一下看在在场之人眼中,就成了动手的先兆了,因为,他是对那少年做出的动作。
风一下子就吹起了尘土,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柄剑已经出手,没有人看清那剑是如何出手的,但是凛冽的杀价却似封住了他们周身所有可以闪避的地方,这一剑唯有硬解。
青湖剑斋掌门人首当其冲,他也是成名于世的英雄人物,处事不惊,冷静应对,一道弧光硬悍而上,一声清脆的剑鸣,震惊四野,宛如九天凤鸣,久久不绝。再看那少年,剑已出鞘,剑是好剑,青幽幽的一把宝剑。
而他的目光,却一瞬间失去了光彩,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唯有不看见这些东西,才能把这柄剑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一般。
青湖剑斋掌门人亦是显出吃惊的样子,但他的手中也是多了一把剑,那是管家在动手的一刹那递给他的,没有人再说话,就连李成刀想要从中劝阻几句也是找不到机会,他心中明白,一剑门做事从来不照规矩来的。
那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剑,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出手必见血,而更是因为旁边还有一个老人的因素,在场之人都没有出手帮助青湖剑斋掌门人的意思,公平下的对斗才往往是一个真正剑客的行为。
风再起,两个人又一下子卷到了一处地方,流光溢彩,剑影纷飞,仿佛天地间都成了一派肃杀的剑的世界。斗着斗着,两个人的身影都快的仅剩余了两团影子,但那兵刃碰撞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到后来基本上都消失不见了。
但无论谁都知道,这样的拼斗却是更加凶险了,因为对杀的两个人都是见招拆招,一见剑势被封立马改招,比之招式用老更为凶险的多。
老人紧紧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而李成刀和江华成城却是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这个少年郎已经是如此人物,那个一直未出手的老人功夫又要高到什么地步呢?
剑风越来越盛,两个人战斗的也是越来越激烈,忽然那少年闭上的双目猛地一睁,刚才好像还空洞无神的样子,忽然爆射出了骇人的光芒,然后那一柄绿幽幽的剑光就一下子刺入了掌门人的肩头,可是青湖剑斋掌门人却也是一声爆喝,剑若游龙,生生的把那少年的左袖连同左手都斩了一个大口子。
身影立现,两个人竟是平分秋色,都挂了伤,就伤势来看,那个少年毕竟功力不高,受的伤重一些,可是谁都知道青湖剑斋能成为武林领袖绝不是假的,身为掌门人的功力又有多高,而那少年的岁数好像还太小了一些吧,如果再练几年,恐怕这个掌门人也要当场败北了吧!
“一剑门,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剑我输了……”青湖剑斋掌门人微微叹息了一声,伸手撕下一块衣角包住了伤口,而那个少年却只是皱了皱眉,显出一些痛苦之色,却一声不吭,默默地也把左手包扎上,回到了老人身后。
“你懂了吗?”老人问道。
“懂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咬咬牙道。
“因为你的心,还不够静。”
少年点点头,不再说话。
但青湖剑斋掌门人却忽然问道:“不知老先生,可否知道‘盲剑客’的传说?”
老人一愣,但李成刀和江华城却也是一愣,随即都睁大了眼睛。
老人却在此时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们这一派确实都是瞎子的。”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李成刀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大声道:“对了对了,这就是了,真是一家人打了一家人了,一剑门,盲剑客,我怎么就没想到过呢,我的错,我的错……”
老人的神色有些茫然,他的眼睛紧闭着,却是看不到眼睛中的神色。
“笃、笃、笃……”
正此时,远处的古道上忽然出来了一连串的竹竿戳地的声音,在这现在已经十分静寂的山庄前方幽幽传来。
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朝远方投去。
一个人,一手提着一个竹竿撑起的白布长帆,上面写着“问心问道问天宇,算事算人算天机。”另一只手却是背着一个包袱,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离得近了却能发现这个人其实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算卦的而已。
而那个人好像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怪异的气氛,只是按照一个频率往这里走过来。青湖剑斋掌门人摇摇头,转过脸来,对着那一老一少道:“先生,咱们也算不打不成交,我孩子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如果不嫌弃,冒昧的请你们在我的庄上一叙如何,咱们也能好好地说一说,把事情理清楚了才是啊!”
老者犹豫了一下,默然的点了点头。就这样,五个人陆续走进了风灯山庄。
看着几个人走远了,管家忽然冷笑了一声,看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又来了两个骗吃骗喝的,不过,这次他们的功夫高了点罢了……”
管家正欲进庄,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站住了身影,正是那个缓缓走来的算卦的人。
“这位……好心人,在下路途劳顿,途经此处口渴难耐,还请赏点水不知行吗?”
管家正欲挥挥手不予理会,但是看到那人竹竿上的卦帆,心中一动淡淡的说了一声:“好啊,但请你给我算上一卦行吗?”
那人也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是口渴难耐,实在是有求于人,也只好点点头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