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身为嫡公主的我当众自请和亲。
不为别的，只为远离对我心怀不轨的齐成睿齐成睿。
我原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
可是后来，齐成睿带兵踏破敌国城池，说要娶我为后。
只是这后位，并非人人都想坐。
1.
十六岁那年，大齐打了败仗。
敌国要求大齐和亲纳贡，齐成睿同意了。
但和亲的人选却迟迟没有着落。
敌国使臣在宴会上步步紧逼，就在使臣即将拂袖而去之际，我站了出来，俯身一拜。
「父皇，儿臣愿前往燕国和亲，为齐燕两国交好，也为父皇分忧忧。」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王公大臣乃至燕国使臣都听到了我的话。
家中有贵女的大臣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下跪，称父皇有女如此，实乃大幸。
我要是不去，说不定和亲的就是这些大臣的女儿，他们自然乐意看到有人自愿和亲。
在众多大臣的称赞声里，齐成睿虽面露不快，但也只能同意让我和亲。
和亲前夜，齐成睿闯入我的闺房，他喝醉了，满身酒气。
「婉清，不要走好不好？朕会好好待你的，朕知道错了。你别走婉清。」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想抱住我。
我侧身躲开，冷漠地看着扑到软榻上的齐成睿。
婉清，是我母后的名字。
世人都说齐成睿爱母后至极，即便母后未曾生下男婴，也依旧稳坐后位十年之久，死后更是极尽哀荣。
可若是真的爱到极致，又怎会分不清母后与我？又怎会强行要求我像个布娃娃一般扮作母后的样子？又怎会丧心病狂到连我都想要玷污？
他根本就不爱母后，他爱的不过是母后的容颜和强娶他人的快感罢了。
「父皇，母后已经死了。我是明月，不是婉清。」
我试图用「父皇」的称呼打破齐成睿的臆想。
而被我打破臆想的齐成睿已然有些癫狂，「不！你就是婉清，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明月，只要你留下来，朕就封你为皇后享尽荣华富贵，给你无上荣宠。」
又是那种让人恶心的粘腻腻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流动，令人作呕。
皇后？这个皇后又不是人人都想当。
我母后不想，我亦不想。
我又一次躲开他的触碰，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脖颈，「你再逼我，我就自尽。若是明日和亲队伍中只剩我的尸体，你猜猜大燕是否还会答应议和？」
事关利益，齐成睿的理智终于回笼，他又背起手冠冕堂皇道，「你明日和亲，代表的是我大齐的脸面，万不可丢了我大齐的威严。今夜你便好好休息，明日便启程前往大燕吧。」
我不应声，只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戏究竟要做到什么时候。
齐成睿也终于自觉无趣，离开了我的寝殿。
2.
翌日，送亲队伍绵延不绝。
嫡公主和亲，阵仗自然不小。
我坐在前往大燕的马车上，袖中藏得是母后的写给我的信。
厚厚的一沓，里面写满了母后对我的爱意和愧疚。
犹记得我看到这些信件时，哭得不能自已。
在我的记忆中，母后貌美，却永远都是一副双目含泪病怏怏的模样。
齐成睿说母后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每个月只许我见母后一次。
母后每次见了我，都只是静静地将我搂在怀里，然后默默流泪。
我很喜欢母后，母后的怀里香香的、暖暖的，母后说话也是轻柔柔的和那些嬷嬷们都不一样。
只是很可惜，我每次只能和母后见两个时辰。
我一直认为齐成睿很爱母后和我，可十岁那年母后去世，一切都变了。
齐成睿不再对我和颜悦色，更多的时候他连见都不想见我。
宫人们见我落势，也不再恭敬。
各种风言风语开始在我耳边流传。
这时我才知晓，母后与齐成睿并非相爱，母后是齐成睿抢来的妻子。
而我也并非齐成睿亲生，据说母后来宫中不过两月便诊出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怎么可能是亲生的呢？
我也明白了齐成睿为何不爱搭理我，为何只在母后面前对我偶有温和。
渐渐地我成了宫里有名无实明月公主。
母后去世后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我时常在深夜里哭泣，想念母后温暖的怀抱。
几个月前，十六岁生辰那晚，我思念母后至极，偷偷到她生前居住的寝宫哭泣。
母后的寝宫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甚至连摆件都不曾变过。
我抱着母后生前的衣裳坐在地上，呜咽得像个孩子。
而就在此时，寝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齐成睿来了。
我事先没有察觉，现下再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时隔六年我与齐成睿打了个照面。
齐成睿将我认成了母后。
他看着我愣神，随后大喜，「婉清！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你？」
齐成睿说着，便要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躲开，跪在地上行礼，「明月，拜见父皇。」
「明月？像，太像了。」齐成睿不停地喃喃自语，仿若失神。
3.
自那以后，齐成睿就让我搬进了母后的寝宫。
他让我穿母后的衣服，梳母后常梳得妆发。
我和母后本就长得像。
这样一来就更像了。
我也隐隐察觉到齐成睿的用意，尤其是他越来越露骨和兴奋的眼神，更让我惴惴不安。
我想逃，可我逃不了，就如同母后当年，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
母后的衣裳多年未穿，针脚都松了。
我在缝补母后衣物时发现母后的衣物内有夹层，里面是母后写与我的信。
我将母后的衣物都拆了一遍，信件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二三十封。
我这才知道，母后是有夫君的，他是个为大齐血战疆场的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后来，父亲战死沙场，她也被强娶入宫。
母后本想自尽了却余生，却发现已经怀了我。
我是父亲唯一的血脉，为了我，母后活了下来。
她对着自己不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只为每月能与我见上一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母后的状态越来越不好。
母后说，她好累，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为我硬撑了十年。
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一路风尘仆仆，到大燕时已过了一月有余。
我借机逃离齐成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担心燕地的日子，心中不免有前路茫茫的孤独感。
生怕会有什么刁难和潜在的危机。
可是很意外，大燕的人对我的到来表现得很温和。
不甚热情却也没有刁难。
大燕的国君见了我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是问候了几句便随意地将我指给了长信王陈修景。
长信王是个闲散王爷，生的俊美，性格也好。
只有一点，他是个瘸子。
据说是幼时与当今燕王骑马时，为救燕王摔瘸的。
也因此，他是唯一一个成年后可以留在京都的王爷。
4.
大婚当日，长信王掀了我的盖头，问我饿不饿。
「啊？」我很诧异，怎么有人新婚夜会问这个？
见我迷迷糊糊的，他笑了。
他的笑和齐成睿滑腻腻的笑不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长信王让下人端了一碗粥给我，「一日未曾进食，吃些清淡的吧。」
「谢王爷。」我行了一礼。
「我名陈修景，既成了婚你以后便可唤我修景。我们燕人粗犷，不爱搞你们齐人那些繁文缛节，你大可随心一些。」陈修景让我坐下，与我一同喝粥。
「我我叫齐明月。」我有些无措，只堪堪说出几个字。
「那我以后便唤你明月可好？」
「嗯，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而后是沐浴安寝。
第一晚，我们泾渭分明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大概是因为瘸了腿，陈修景不爱出门。
我在燕国也没有亲朋好友，也不爱出门。
我俩就这样互相陪伴着，在王府中打发时间。
时间久了竟也相熟了起来。
他时常在花园中的小亭子里捣鼓着一些小玩意。
他一手拿着雕刻刀，一手拿着木块，这样削削凿凿一天就过去了。
他的手很巧，要不了两天就能雕出一个小物件。
有时是小兔子，有时是小鸟，对了，他还雕出过癞蛤嫫。
传神极了，我看了都要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我没地去，就坐在旁边看着。
他不烦我，就让我看。
我也不觉得无聊，反倒有了些兴趣。
陈修景见我好奇，便把刀递给我让我试试。
我学着他的样子，拿着刀跃跃欲试，问他，「这一刀该下在哪？」
「这儿。」陈修景指了一处。
兴致冲冲，一刀下去，乐极生悲。
木头没雕到，手却豁了好大一个口子。
鲜血从口子流了出来，染红了木雕。
我已然愣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陈修景动作极快，当即用帕子裹住我的手，吩咐下人拿药箱来。
他仔细为我处理了伤口，叮嘱我这几日都不要碰水。
看着包成大粽子的手，我欲哭无泪。
早知道好奇心就不这么重了，这下可好，手还搭进去了，我心情低落地趴在桌子上。
陈修景已经换了一块木头重新雕刻起来。
见我闷闷不乐，陈修景便温声问我，「你想要个什么小玩意？我雕给你。」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抬头一看天上飞了只风筝。
就回他，「风筝，你看那只风筝多好看。」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一只风筝远远的飘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低头开始凿。
5.
第二日，待我起床，一只小巧的木雕风筝就出现在梳妆台上。
圆润润的，还怪可爱。
用完早饭，我正要去找陈修景道谢，却在房门口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杵着拐杖，被我一撞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
我连忙扶住他。
陈修景借力站稳，「用完早饭了？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出门走走吧。」
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倔脾气，陈修景撑着拐杖，走的有些慢，却不许我扶他。
我只能跟在他身侧，左看看又看看。
往年在大齐，我没有出过宫；来了大燕，也从未出过府。
现下看什么都新奇得不得了，什么都想摸一把，看一看。
陈修景也不吝啬，看到我感兴趣的就让下人给银子买了下来。
最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提满了东西，就连陈修景手里也拿了一根只吃了两口的糖葫芦。
我摸着已经饱得不能再饱的肚子，面露难色。
陈修景看出了我的难处，柔和道，「吃不下就别吃了，你若喜欢，下次再带你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发光。
我一喜，抱着他又笑又跳，「真的吗？哇！你真好！」
这时我才明白，我不是不爱出门，而是从未见过门外的世界。
后来，陈修景时不时就带我出门。
有逛街，也有郊游。
他会拄着拐杖，和我一起放风筝，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我在跑在闹。
他会在踏春时，在盛开的桃树下，对我说动人的情话。
他也会在深夜，默默忍受着因旧疾带来的疼痛。
后来我就会在他难受为他揉腿。。
他却红着眼眶问我，自己是不是很没用。
他说委屈我了，嫁给他这样一个瘸子。
可我不觉得委屈，我觉得和陈修景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情愫渐生，水到渠成。
我原以为，我会和陈修景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就这样闲散地过一辈子。
可是，就在我和陈修景成婚的第四年，大齐撕毁盟约，举兵攻打大燕。
得知这个消息地大燕百姓，义愤填膺。
他们整日围堵在王府门前，让陈修景交出我，杀之以告慰无数死去的大燕将士。
更有甚者，想要将我押至前线，祭旗。
陈修景不愿，他们便连同陈修景也一起骂。
一时间，我和陈修景成了大燕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