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沈玉均?
这位开山老祖此时不是应该躺在床上静养吗,怎么会鬼鬼祟祟出现在北山?
云沐深冲到出云阁的厢房时,那位老祖正躺在床榻之上,手中捏着一卷书,一派惬意自得的模样。见他来了,将书放下,嘴角染上一丝笑意。
“来了?”
云沐深冷哼一声,开门见山:“方才出门一趟,瞧见一人影和老祖十分相似。”
沈玉均淡然道:“定然是云公子的错觉,我可寸步未离出云阁。”
云沐深眸色一沉,欺身逼近:“我又没说那人是老祖,老祖又何必着急否认了?”
沈玉均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中计了。重来一世的云沐深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憨厚规矩,自己却总在潜意识里还将他当做是那心性单纯的清朗少年,对他毫无防备。
还真是大意了。
沈玉均无奈笑了笑,既然事已至此,那自己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了两步还不忘压低脊背狠狠咳嗽两声,做出一副饱受病痛折磨的憔悴模样。
云沐深:“……”
沈玉均走到屏风后一阵翻箱倒柜,等再次出现时云沐深的双眼已经大放异彩,满满都是垂涎的光亮。
“这是——百年陈酿的白云边!”
果然,美酒一出,云沐深的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事情,此刻早已将鼻尖贴上去,深吸一口气,将坛口溢出的酒香吸了个满满当当。
“既然老祖如此殷勤,那我就不客气了!”
云沐深对着坛口一阵猛灌,直到把自己灌得七荤八素,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这才心满意足放下酒坛,对着沈玉均的俊脸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云沐深彻底醉了,酒气尽数扑在沈玉均面上,他终于放任眼底翻涌的情绪,用那般宠溺的目光赤裸裸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云沐深浑然不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祖,没想到你如此慷慨,绝对是这个!”说完对着沈玉均竖起两个大拇指。
沈玉均:“……”
云沐深从来没有哪一次喝过这样多的酒,醉到了半夜还又唱又跳,上房入地。甚至一头冲出去,娟狂不羁地在院中当众表演脱衣舞。幸好最后关头被沈玉均扣住肩膀拖了回来,一把将人甩到了床上。
“以后不许当着除我以外的人面前脱衣服,知不知道!”
沈玉均眸色沉沉,死死盯着眼前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男人,可他却像只丝毫不知危险的小白兔,竟就那般毫无防备地酣眠起来。
沈玉均一愣,眸光逐渐柔和下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和衣在他身侧躺下,挣扎半响,最终还是伸手将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
他垂下眼眸,心口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可是,我的阿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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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云沐深眼睫轻颤,幽幽转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侧一张放大的俊脸,他吓得下意识就要往后逃脱,这才发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在自己腰间缠了一圈,将自己牢牢圈在了那人的怀里。
那姿态分明像是……温柔的相公在呵护刚过门的娇妻。
云沐深的小脸唰地一下便红了,自己堂堂青山界少主,怎么能?又怎么会!
他挣扎着便想要起身,动静太大惊醒了身侧之人。
沈玉均一道目光扫来,云沐深便像被定在原地一般,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沈玉均撑着下颚,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怎么,昨晚睡得可还好?”
云沐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披衣而起,落荒而逃。他胡乱朝床头抓去,却抓住了一件不是自己的衣服,不过……怎么莫名有些眼熟?
青色衣袍、流云刺绣,面料刺绣都是顶好的,只不过展开一看竟然少了半截袖子。
等等!
少了什么?
半截袖子?
云沐深蓦然回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直勾勾地等瞪着沈玉均。
他正是愣神时,床底突然窸窸窣窣,传出一阵异响。
云沐深挪到床畔,低头朝床底探去一双漆黑浑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一条湿答答的长舌头伸出来在他脸上舔了又添。
——这不就是在龙玉温泉旁留下脚印的小兽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沐深浑身僵硬,竟是不敢去看沈玉均的表情,只是想要逃跑……
他心里这样想着,身体本能地也这样做了出来。
沈玉均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完美的借口,云沐深早已脚底抹油没了踪影,唯有两扇房门仍在摇晃不止。
他靠坐在床头,忽地低低笑出了声。
他的阿深,还是这般可爱啊,刚才居然在害羞了呢。
沈玉均穿好衣物,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嘴角的笑意竟怎么也藏不住。
天气晴好,照得人浑身懒懒洋洋的。今天可是个不同寻常的好日子,青山界新入门的弟子此时已经在山前集合,而云沐深作为青山界资历最老的师兄之一,理所应当被分配到了一队弟子。一来要将门派规矩尽数告知,二来要指导新弟子修炼。
云沐深对这档字破事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此次安排新弟子的长老是墨如老头儿,所以想着法子给云沐深找不痛快也就不奇怪了。
青山界前山一处偏僻的树林前,十多个脸庞青涩的新弟子,站在骄阳底下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了。
一个扎着双股辫的小姑娘撅起嘴巴,气呼呼地抱怨道:“什么啊,别的新弟子的教导师兄早早就到了,怎么就咱们的师兄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半个影子?”
身后立即有小姑娘的迷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咱们这位教导师兄实在太过分了,小然姑娘细皮嫩肉的,这么烈的太阳把小然姑娘的皮肤灼伤了他当代得起吗!”
不远处躺在树杈间的云沐深将这处的动静尽收耳底,此时伸了个懒腰,终于从树上一跃而下。
“敢说小爷的坏话?呵,你们完了!”
云沐深大步走近,那群新弟子还在叽叽喳喳,竟没一个人注意到有人靠近。他只好重重地咳嗽两声,再咳嗽两声,然后似乎真的伤到了嗓子竟咳得半天停不下来了。
幸好,此刻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第一个发现云沐深的是萧然姑娘的小迷弟。只见他努力睁大的眯眯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这……这位姑娘,你、你也是新入门的弟子吗……”
小迷弟的话刚说完,脸便红成了猴屁股,再不敢多瞧云沐深一眼。
这位……姑娘?
云沐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脸色顷刻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
“小爷可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你说谁是小姑娘了?!”
云沐深说话口吻虽然十分恶劣,但配合起那一张白嫩小脸和一双杏仁大眼,反倒更添几分蛮横娇俏般的可爱,有趣得紧。
林彦的脸顿时红得更加厉害,像是火烧了一般,整个人瞧着像是差点就要冒烟了。他几步上前,竟比小姑娘还要扭捏。
“敢问……姑、姑娘芳名?”
云沐深忍无可忍,拂袖将人掀开。这才不紧不慢走至队伍前方,将腰背挺得笔直,拍着自己胸脯道。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沐深是也!”停顿片刻,他才不情不愿接着补充一句,“哦,也是你们这几日的教导师兄。”
那位唤作萧然的女子见自己的风头全被一个男子给抢去了,心下不快,愤愤道:“原来你就是我们此次的教导师兄?哼,既然如此,哪有叫我们二十来人等你一人的道理?这难道就是青山界的规矩吗?”
这群初入仙门的弟子并未听说过云沐深的臭名昭著,此时还拿自己在凡世学来的那一套大做文章。
云沐深一愣,倒是半点不生气。即便修仙界几大前辈宗师也都看在云臻和青山界的面子上,心里对他再怎么嫌恶,表面上依然客客气气。敢像眼前这个豆蔻小姑娘一般,指着自己鼻子教训的人,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了。
但回过神来后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青山界的规矩,从来不是给小爷定的。”
萧然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两条小辫子气得倒竖起来:“你无赖!”
啊,真是久违的赞美啊~
云沐深惬意地长舒了口气,心下顿时畅快了不少,就连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也跟着顺眼起来。
但没开心多久,云沐深便开始犯难了。教导新弟子青山界八十一条门规,可自己从来都把把门规当空气,不曾遵守过一天。别说八十一条门规了,就是一条自己也说不上来。
“早便听说青山界戒律森严,还请云师兄指点一二。”队伍里有弟子谦卑问道。
如此好学,实在可贵。云沐深本该欣慰,可此情此景之下这人纯属没事找事。
眼见云沐深这般犹豫,底下又有新弟子轻蔑道:“这位师兄,你来青山界时日尚且不多吧,所以你自己难道都不清楚?”
自己来青山界时日不多?
这算是云沐深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本就不是个大度之人,刚准备把那人拉出来好好嘲笑一番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响。
“如若出生在青山界都算来青山界时日不多的话,那本座这个开山老祖,恐怕也与刚入山门的弟子无异了?”
那道声音云沐深哪里会认不出来?
早在沈玉均发出一个音节时他便陡然一颤,而后浑身不可控制地僵硬起来。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清早两人从一张床榻、一床被褥里起身的画面,云沐深更是浑身不自在,想做出一个表情都扯不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