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师旭,在这洛阳城扎根百年,最广为人知的名字其实是师九日。
若是你跟人打听师旭,他们十有八九会将你引到一个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的儒雅书生面前,这时候你千万要擦亮双眼,这位啊可不是什么弱不经风的书生,而是天元体术集大成者(我师九日独家认证的!)———我的兄长师青言。
我家中三口人,除了师青言,还有便是我如花似玉心灵手巧的小妹胡盈月。
说起来我和小妹之间的称呼有些乱套,我当她是妹妹,她却只想把我当弟弟,没大没小跟着师青言称呼我为“九日”,可恨我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师青言对我的年龄也说不出个准确,没准儿,我说的是没准儿,师青言也要称呼我为“兄长”呢!
为我的年龄一事,我们开了许多次家庭会议,我与小妹的称呼尚未明了,师青言一家之主的地位倒是越发稳固。
无论家中怎么称呼,我们三人总归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这不,小妹最近就被玉壶山庄的洛玉然盯上了。
这厮还送了小妹一条哈巴狗,秉承着我家一贯潦草不羁的取名传统,四肢行走皮毛柔软的肉食动物均延用一个名字,没错,就是大名鼎鼎、前无古狗后无来犬的北川狗霸王的名字——飞飞。
我家说起来也算是家大业大,经营着洛阳城最负盛名的酒铺——九日酒。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洛阳百花齐放,这段时间你若是来洛阳城赏花,别忘了来九日酒同我交个朋友。
工作之余忙里偷闲,结交几个朋友聊天逗趣什么的简直太快乐了。
只是最近几日酒铺生意真是太忙了 !
十日后的四月初三便是我们九日酒酒铺的百年店庆,不当家不知茶米贵,不做掌柜不知文两难赚啊!
好在我只需要出出苦力即可,譬如昨日运送百坛“醉妃笑”到南山的玉壶山庄。
没错,就是洛玉然那小子的大本营。
别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别有用心。这“醉妃笑”是我小妹的成名佳酿,在我们九日酒铺子里销量那是相当不错的。
要说本少爷的成名作,那必然是“九日酒”,只是师青言说,这以我们酒铺名字命名的酒水就要紧俏些卖,最好是有价无市,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们这铺子开了百年了,要是没记错的话,只有他自己和小妹喝过我的“九日酒”吧······
做生意这些事我最是搞不懂,比那些术法还要令我头疼,好在这些事情的决定权都不在我手里,我目前只是酒铺的一名搬运工。
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一大早,监察司便派人过来传话:“侠劈劈醒了。”
距离那一日我们将侠劈劈安顿在监察司已经过去了五日,整整五日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叶深已经把我们忘了,独自去查侠雳雳的下落了。
待监察司传话的人一走,我立刻飞奔着找到师青言,和他说要去一趟监察司,他今日格外好说话,说忙完手上的事务,和我一起去。
等待的功夫,我在院子里帮老魏装车。
老魏是我们铺子里的长工,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如今约么也有个二三百岁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洛阳。
按他的话说,他本是一介凡人,偶然得了机缘,仙气入体,有了修仙的本钱,只是他这人志不在此,此生只愿操心红尘俗世。
我打趣他说,“红尘俗世?你是生在俗世间,却无红尘相伴!”
老魏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两颗酒窝十分可爱,我想老魏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老魏在我们铺子年数不少了,我都快要记不清给他庆祝过几次生辰了,我时常觉得,要是我和师青言有个长辈,可能就是老魏这样的。
生日那天,我这个向来主张君子远庖厨的君子通常要下厨煮一碗长寿面,我们家里,也只有老魏不嫌弃我的厨艺了,哦现在多了飞飞,飞飞一定也不会嫌弃!
我和师青言到监察司才发现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简单。
叶深把我们带入一间房间,房内陈设简陋,唯有三把椅子,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和师青言,这里可能只有一把椅子。
屋内不见侠劈劈的身影,反倒是该是墙壁的地方嵌着一块光滑平整的巨石,石头比我还要高些,有一面墙那么长,叶深看我围着石壁好奇,轻笑道:“九日兄,你且看好了。”
叶深说着将手放上石壁,刹那间,石壁发出一阵柔和白光,我的眼前,也就是这块石壁里竟然出现了侠劈劈的影子。
我第一次见这种新奇玩意,问道:“叶兄,这石壁是何物?”
叶深:“有人称它为镜石,惯常被人拿来行窥视之举,也不是什么罕见之物。”
我道:“这倒是有意思,哥哥,不如在我们家也放置这么一面镜石,用来观察酒铺的生意。”
师青言莞尔道:“是个好主意,正好让我看看是谁做工时三心二意。”
“啊?叶兄你这镜石要不少银两吧!我们小门小户负担不起的!对了,你们看,这里的侠劈劈!”
三人将视线重新放在石壁上,叶深缓缓道:“情况有些复杂。”
接着他便将这五日的情景道来。
侠劈劈被带回监察司后,一直被人妥善照顾,各种人间的、修士的醒酒茶水一一送入他体内,却毫无作用,此言不假,那些醒酒丹药的剂量足够一个酩酊大醉的修士在半个时辰内清醒得足够去参加一场人间的科举考试。
可是,侠劈劈却如同疯魔了一般求酒喝,整整五日未曾清醒。
“那般癫狂模样,叶某从未见过。”叶深说道,“我知道二位心系霹雳双侠,只是目前侠劈劈的状态怕是要让二位失望了。”
接着,我们便亲眼见证了叶深口中的“癫狂模样”。
中年模样的侠劈劈披头散发的从床榻上坐起,一双眼赤红,眼珠都似乎染上了血色,他将房内凡视线所及的摆设全部掀翻,连床榻都被他一脚粉碎。
一通破坏之后,房间内找不到能过肆虐之物,他开始折磨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指狠狠抠进胸腔,鲜血涌出,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喉咙里溢出急促的喘息。
我眼睫轻颤,心头剧震,紧接着便见到房门被人打开,一群身穿监察司玄色衣袍身系赤色腰带的修士涌入房内,其中两人冲上去制住侠劈劈,在他裸露的胳膊上注射一物。
我问:“那是什么?”
叶深道:“能让他平静下来不再伤害自己的药物,过去五天内我做了许多尝试,唯有此物能让他有片刻的平静。”
镜石内训练有素的修士迅速将房间恢复了能住人的模样。
“难怪我刚刚觉得侠劈劈这房间分外空旷。”我喃喃说道。
叶深耸耸肩,“虽然监察司不缺这点桌椅板凳,但依他目前的情况,只会让他受更多伤而已。”
说话间,我们三人出了这间用于窥探的房间,来到侠劈劈的房间。
他仿佛一具死尸,塌着肩膀毫无生机的枯坐在床榻上,我上前唤他的名字,用手指轻推他,毫无反应。
离得近了,我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回头看了叶深一眼,他站在我身后一米远的地方眉眼无波,不为所动的接受我无声的质问。
师青言上前拉开侠劈劈胸前衣襟,各种深浅不一的伤口密密麻麻,一片血色,他缓缓道:“他伤口的愈合速度逐渐减慢。”
我大惊,“怎么可能?”
叶深道:“确实如此,这五日来他滴酒未沾,情况却在恶化。”
叶深两步上前指着侠劈劈胸膛上刚刚被他自己剖开的口子,示意我和师青言查看。
我喃喃道:“按侠劈劈的元婴修为,这种皮肉之伤不肖片刻便可不留痕迹的痊愈,可是半盏茶的功夫才刚刚凝血。”
师青言探他脉门片刻,道:“灵力式微且运行受阻,上次灵力狂暴对他金丹的影响极大,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废了。”
叶深道:“我找二位前来,是想多了解一些霹雳双侠过往之事。”
师青言挑眉道:“监察司在洛阳城手眼通天,想必我们兄弟二人与霹雳双侠的相知相识,叶司长该是一清二楚。”
我打量叶深,这人自我初次见他就是从容的模样,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实在让人常常忘记他监察司司长的身份。我看得仔细,越来越无法将他只当作一个普通的修士。
叶深看着我道:“据我的人提供线索,霹雳双侠并非嗜酒之人,甚至因为一些前尘恩怨,侠雳雳甚至是厌恶酒水的。”
“厌恶酒水?说不上厌恶吧,侠雳雳不沾酒水,侠劈劈虽然喝,可瘾也不大。”我不禁皱眉,“按照叶司长所说,难不成他们这百年间进出酒水铺子都是为了歇脚吗?”
叶深道:“看来九日兄对于我所说的前尘旧怨并不知情。”
“等等,什么前尘旧怨?”我道,“你还是喊我师公子吧,我与叶司长并不甚熟悉。”
“此处有两位师公子,在下以为还是称呼九日公子为好。”
我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他吧,只是事关霹雳双侠的前尘旧怨我确实不清楚,我下意看下师青言,却正对上他凝望我的视线。
我听见叶深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世间知道这桩往事的人,怕是不足百人。”
“等等。”我呼出口气,走向呆呆木木枯坐的侠劈劈,虽然他现在并不能回应我,但有些话也是要提前说的。
“我不是故意要探听你的往事的,只是为了寻找侠雳雳,解开你们被害之谜,你放心,等你之后好起来,我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扭头看了一眼师青言,又补充道:“我也会监督我哥的,他也会忘掉的。”
我走回到偏厅,在叶深的声音中走进一段千年之前的往事。
一千两百年前,大约是在仙历600年,世间还没有霹雳双侠的名号。
常州,这片天元大陆上凡人聚居的风水宝地,南临永平城,北接神都洛阳,确是一个平安喜乐的好地方。
姜家,是常州一户普通的医者家庭。这家的嫡长女,自幼便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聪慧如她,在村里颇得人心,人们皆称她为姜姑娘。姜姑娘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李家公子的。
李家,常州另一个行医世家,世代治病救人,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偏偏李家公子却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从常州东头走到西头,你定能听到小儿嬉戏着唱的歌谣——
李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
家财散尽为杯酒,花娘笑盼李郎归。
可怜姜氏守空房,郎何在?缸里成酒仙,不知醉与醒。
这样的小曲小调,在常州街头巷尾早已传遍,姜姑娘自小便知晓。她知道自己代表的是行医世家的姜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为了家族的荣誉和父母的期望,她压抑了自己的感受,默默接受了这场婚姻。
成亲那天,李家公子醉倒不省人事。
姜姑娘身着嫁衣,独自一人带着娘家的嫁妆,从姜家闺阁穿过热闹的街市,忍受着旁人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一步步走到了李家。
那日的喜堂虽布置得花团锦簇,但却透着一股寒意。
嫁入李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李家公子常常醉酒后肆意折辱她,拳脚相加,她的身上常年带着伤痕淤青。她用学医的本领自己包扎,默默忍受。每当她对着镜子,看到脸上、身上的淤青时,她会低声对自己说:“你是大夫,无论受了什么伤,都不要怕,你会好起来的。”
她的心中曾有过无数次的疑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否应该改变自己,以迎合夫君的心意。她变得愈加小心翼翼,很少出门行医。每次出门,她都会佩戴面纱,遮掩自己脸上的伤痕。在其他姑娘小姐们身着薄纱赏花灯品佳酿的时候,她却在李宅中学习如何膝行向夫君问安。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风声呼啸,雨水如同银线般斜织在天际。
姜姑娘坐在小院内的一盏油灯前,默默研磨着药材。她的心情同这天气一般,阴沉而压抑。李家公子外出未归,姜姑娘知道自己这一夜是属于她自己的。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姜姑娘心中一紧,连忙提着灯笼走到门前,她将门轻轻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湿冷的夜风。
灯光下,她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门前,衣衫褴褛,呼吸微弱。
男子的胸口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了一地。他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神涣散,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奄奄一息。
姜姑娘深知此人若不立即救治,恐怕难以熬过这漫漫长夜。
姜姑娘的手在微微颤抖。
救治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武人,若是被李家公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
她迅速跑进屋内将面纱和斗篷披上,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然后冲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拖进偏僻的偏房。
屋内的灯火微弱,姜姑娘将男子安置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男人肋骨多处骨折,胸口的伤口深及肺部,呼吸困难。更糟糕的是,他的内脏受到了严重的冲击,若不及时施救,必死无疑。
姜姑娘顾不得多想,迅速从药柜中取出止血的金创药和温养内脏的珍贵药材。她将药研磨成粉,混合在清水中喂给男子服下,又用缝针将胸口的伤口仔细缝合。她的手法娴熟,她的身影逐渐与曾经背着药箱替人行医的姜姑娘重合在一起。
李家公子最终还是发现了院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他大醉而归,被偏房微弱的烛光吸引着,一进门便看到姜姑娘照顾着那个男子,朦胧的醉眼将他的怒火放大。
他强行将男子拖出屋外,狠狠地踢打。
姜姑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夫君,他只是一个受伤的路人,请饶他一命!”
李家公子冷笑一声,他一把抓住姜姑娘的头发,将她拖到院中,任凭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
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带着酒气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中: “你竟敢私自救治外人?你这是在给我李家丟脸!看我怎么教训你!”
姜姑娘蜷缩在地上,承受着他的每一拳,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新伤又不断增加。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也变得黑暗。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李家公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蒙住她的双眼,将她拖到猪圈里,像丢弃一件破布般将她扔了进去。
冰冷的泥水浸湿了她的衣裙,猪圈内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姜姑娘蜷缩在泥水中,感到全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她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姜姑娘缓缓醒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猪圈的泥水中,浑身上下冰冷刺骨。她艰难地坐起身,伸手解开蒙眼的黑条。眼前的一幕让她顿时愣住了那个被她救治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满脸忧虑地看着她。男子的伤口仍未痊愈,但他强忍着疼痛,将姜姑娘从泥水中扶起,轻声道: “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此地不宜久留,让我带你走吧。"
姜姑娘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眶中涌起一阵酸楚。
那一刻,姜姑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不能再这样活着,她必须离开这个地狱。
夜深人静之时,两人悄然离开了常州,那个曾经将她囚禁的李氏府邸静静伫立在雨中,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其实它什么都不是。
姜姑娘和武夫开始了漂泊的江湖生活,他们抛弃了过去的身份,共同面对无数的危机与挑战。他们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生死考验中逐渐加深。
最终,他们得到了修仙的机缘,纷纷在而立之年踏上了修仙之途。
在仙历七百年那场“千灯灭万鬼生”的浩劫中,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炼就了坚如磐石的心智。又在仙历一千年的“千灯复明,五鬼伏诛”中,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考验,终于突破修为,成就了元婴之境。
叶深实在不是适合讲述之人,我心内五味杂陈,到头来却只是一声长叹。
“你说得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和当下霹雳双侠的失踪有何关系?”我问道。
叶深道:“我本来也不会往此事上联系,只是侠劈劈这酒饮发作的癫狂之症,叶某生平闻所未闻,只好往那最糟糕的方向去猜想。”
我道:“最糟糕指的是?”
叶深的视线在我脸上稍作停顿,又看向师青言,说道:“邙山五鬼。”
“什么?”
我不知自己此刻是何表情,想必我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我连忙看向师青言,这人倒是依旧看不出神色,仿佛叶深说得根本不是祸乱人间的邙山五鬼。
“邙山五鬼早八百年前就灰飞烟灭了!”我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有些激动,可这怪不得我,这个叶深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端起桌上一直无人饮用的茶水酌了一口,道:“我今天必须得问问,你到底仙龄几何?”
叶深似是没想到我忽然如此发问,他顿了顿道:“本司长仙龄128岁。”
我立刻长长的“哦”了一声:“果然是个弟弟。”
叶深面色不改,只嘴角讥诮般勾起,道:“这还是在我监察司,师公子莫不是忘了?”
我冷笑道:“一会九日公子,一会师公子,叶司长果然是,少儿心性!”
叶深面前的茶盏咻得向我飞来,我侧头闪过,手上掐诀,桌上当作零嘴被端上来的蜜饯在阵法的作用下升至空中,我微弹手指,便一个接一个连珠炮般飞向叶深。
叶深自不会被这幼稚的法术难住,只是他想不到,在密密麻麻对他形成包围之势的蜜饯后,还紧跟着他原本飞向我的茶盏,他更料不到,我真正的后手其实是他身后的花瓶。
我嘴角噙笑,正等着看这小子被花瓶爆头的局面,忽然面前多了一人,一手抓住了那花瓶。
我抬眸,震惊道:“侠劈劈!”
侠劈劈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志。
他这一来,我和叶深的较量自然暂停,我一肚子的话要问清楚,然而话到了嘴边,竟然不知要从何说起。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首先开口的竟是侠劈劈。
我们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邙山五鬼。”侠劈劈道。
从侠劈劈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我内心奇异的平静多了。
师青言道:“你怀疑是酒鬼?”
侠劈劈苦笑道:“除了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把我变成这幅模样。”
酒鬼?邙山五鬼之一的酒鬼?
可是……
我道:“可是邙山五鬼八百年前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全天下所有修士凡人都知道!”
侠劈劈摇头,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内心疑惑更重,就是是酒鬼搞的鬼,他此时不应该愤怒得大吼大叫,然后和我们一起寻找侠雳雳吗?
只听叶深忽然问道:“虽然不知道酒鬼是如何复活的,但你这幅模样莫不是······”
侠劈劈极为缓慢地点头,我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叶深未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可他这个反应无疑比我做得最坏的设想还要糟糕。
三人的注视下,侠劈劈嘴角竟浮现一抹诡异的苦笑,“酒鬼……他复活了吗?还是压根儿就没死?躲在阴暗角落里,就等着某一日忽然出现······”
我看他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落魄模样,忍不住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侠劈劈你不要灰心,不管那酒鬼再厉害,我们人多势众,真不行还有岳录平呢,他能杀死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我……”
我说着,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以后我们翻山越岭赶去北川逍遥宗和天元第一修士套近乎的场面了,也不知道岳录平是否好酒,该给他带哪一款酒呢……
在我思绪飘的越来越远之前,师青言忽然急切起身,身后的椅子甚至被他的动作震飞出去,师青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探上脉门。
他神情肃穆,一双眼极为冰冷,相伴百年,我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一时间讷讷不敢言。
叶深似是也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青涩的面孔此刻也有些严肃,只是垂眸盯着我的手腕。
“哥。”我轻声道。
师青言从我脉门移开手指,他面上不显,却一直拉着我的手腕,说道:“脉象正常……”
我来不及松口气却听他接着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气道:“如果是酒鬼的摄魂酒···”
摄魂酒?
我正想问,侠劈劈忽然道:“我被他日日灌酒,连续一个月,九日与酒鬼只不过见了一面,应该无碍。”
我大惊:“我见过酒鬼?我怎么不记得?等等,你们已经确定酒鬼是真的复活了?”
明明我们三个人一同查案,甚至那一晚也是我独自潜入了半月楼,比另外两人还多了一段经历,怎么我反而像那个傻不愣登的一问三不知呢?
叶深目光沉沉:“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半月楼的小厮,崂山。”
师青言忽然按着我的肩膀,定定望着我道:“九日,你再讲一遍,那天你独自进入半月楼都经历了什么?”
我看师青言如此反应,知道此事危急,于是仔仔细细回忆了那于我而言相当漫长的一夜。
“我走入半月楼大堂,那里人非常多,热闹极了,我先是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我想找个小厮问问话,正好一个小厮路过,哦对了,他一上来态度差的要命,我塞了银两,他立刻对我点头哈腰,还给我上了茶水……”
我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忽然卡壳,我竟然忘了,我一开始拦住的这个小厮给我倒了茶水,我喝了么?
“这个小厮是否是那晚我们见到的凡人小厮之中的一个?”
“啊?我想想……”
师青言猛地攥紧我的手腕,紧紧盯着着我的眼睛,“你可能记起他的容貌?”
“他不似一般小厮……不对,他是极为普通的外貌,丢到人群里就不见了……也不对……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说他呈给你的酒水,你,你喝了没有?”师青言紧接着问。
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仿佛两只钳子,我无处可逃,尽力回忆,依旧徒劳,那片段仿佛被人硬生生从我脑海中拿走了一般,再也不属于我。
我喃喃道:“我,我忘了我有没有喝。”
屋内沉默片刻,只听叶深忽然轻哧一声:“看来是喝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师青言,此刻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侠劈劈的癫狂,侠雳雳的失踪,邙山五鬼复活,酒鬼的阴谋,我到底喝了没有,我到底喝了什么……
师青言忽然抬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想啥呢?没事,哥不是白叫的,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眼眶微微发热,心中一个预感渐渐强烈,看他们这反应,我难不成也会变成像侠劈劈这样吗?
那天,一向不喜我与修仙门派接触过多的师青言一改往日态度,离开监察司前,我们兄弟二人与叶深相对而立,他说道:“叶司长,九日酒酒铺定会协助捉拿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