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挑明真相
林航2020-09-21 15:304,494

  耳边传来的是阵阵流水声。

  哗啦啦。

  哗啦啦。

  声音虽然不响,但是,一阵阵传入李默耳中,再加上身子躺着的地方并不舒服,或许舒服两个字根本提不上,李默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过了一会,才识得自己是在一艘小舢板上。他大吃一惊,刚想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人捆住了——是用粗粗的麻绳捆起来的。下手的那个人唯恐李默逃走,结结实实捆了很多道。

  此时已经是深秋,气温本来就不高,再加上是湖中心,风一阵阵吹来,李默虽然觉得自己浑身吹得冰凉,但是对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加害之意,甚至还怕自己冻着,将一个黄铜鹿鹤同春暖炉生得旺旺的,放在自己脚边。

  李默扭动了下身子,喊道:“有人吗?谁在外面?”喊了好几声后,才听到有人在小船板上慢吞吞地走过来,随后,蓝底印白色小碎花的布帘子挑动了下,一根拐杖先伸了进来。

  “你醒了啊,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点吃的,将就着吃吧。”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关元。他从怀里取出三个包子,还是热的呢。

  关元似乎很是尴尬,他不敢看李默的脸,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掰了一半,想要塞到李默嘴里。

  见到是关元时,李默一点都不吃惊。但是他心里也不见得平静,只是板着脸,不愿意理他。

  关元自知这事情做的不地道,他见李默不肯吃,只得将包子放在船板上,低着头,走到船板上,眼望着湖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落日余晖淡淡地照在太湖水面上,波光浩渺,放眼望去,还有好些船只,在湖中央穿梭。湖面上还飞着身形雪白的水鸟,在暮霭沉沉之下,更是显得好一番诗情画意。

  本来这样的气氛,凭着两人的关系,倒是很适合湖中小酌一番,吃着新鲜打捞上来的湖鲜,可真算是逍遥快活了。

  但是想不到,眼下居然是这样的对待关系。

  “你什么时候放开我?”李默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晚上还要回上海呐。”

  “七天零三个小时后,我就放了你。”关元头也不回地说,只是坐在船板上,抓着船上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些木屑,无意识地扔进湖中。

  “为什么要这样做?”李默喊道。

  “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关元顿了顿,扭头看着他,痛苦地说,“但是,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也是在救你。”

  “救我?”李默倒是觉得稀奇了,讥讽地说,“如果你不救我,我会如何?”

  关元一下子被他问倒了,他呆了片刻,站起身来冲着李默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要这样做才行。”

  “所以恐怕你是在救自己吧。”李默手脚都被捆着扔在地上,想要翻身都很难。

  关元被他这一顿抢白,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过身蹲在舢板上,两手抱着脑袋发呆。

  李默苦笑着看着关元的背影说:“你倒是帮我解开这绳子吧,我这手腕都要断了。”

  关元扭过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说:“你这手上功夫,可是了得,我可不能冒这个险。”

  关元说的是李默的开锁绝技。

  李默听了也是哭笑不得:“那是开锁,而且也是要有工具才行。你看我这样子,被绳子捆的那么紧,神仙也没办法啊。”

  关元犹豫地看着他,站起来走了几步,但又坐了下来。

  “那就扶我坐起来吧!老是这样躺着,真得很难受。”李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这样对待我,到底是要怎么样?”

  “我真是为了救你。”关元这一回倒是听了李默的话,将他身子扶了起来说,“这段日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时间到了,就自然放你出来。”

  “过了七天零三个小时,那些人就会放过你?”李默眼神闪烁地说,“然后我就能从湖中心回到岸上?我说,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知道我不怎么会游泳。”

  关元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变得惨白。“什么……什么那群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拄着的拐杖也掉在船上,“你在说什么呢。”

  李默叹了一口气,看着关元紧张害怕的样子,郁闷地说:“关元啊,你何必呢,到现在还想瞒着我。”

  关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无力地辩解着说:“我,我没想瞒着你,但是,这个事情……”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向汪旅长告发你的。”李默眼神闪烁地看着他,关元此时的脸色就跟他穿着的天青色长衫一样,“如果我真要告发你,三天前你就被抓起来了。我知道,汪少是你杀的。”

  李默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紧紧盯着关元,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所以,你醒来后,看到我都不吃惊,其实你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吧。”关元低声说,蹲在李默面前,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你怎么就认为是我杀了他呢?那你怎么不说,我还杀了范富贵?”

  “很简单。你为了给关美报仇,在汪旅长寿宴前一天回到陵赐县,后来你寻得机会杀死了汪少,并且利用了人们对曹宅的恐惧,剖开了汪少的肚子,布置成陵赐县自明朝以来一直流传的剖腹而死的案子。”李默不假思索地说,其实,自从那一次他在吃馄饨的摊子上,听得被汪少逼死的女孩,原本姓关时,他的心就砰砰乱跳起来。

  后来,他特意去调查了张美的身份,这才明白,原来张美就是关美,是关元的亲生妹妹。而李人美所说的关元在码头上帮她抓贼的事情,实打实地将杀死汪少凶手的线索指向了关元。

  杀人动机,关元有,他是为了给妹妹报仇。

  杀人时机,关元也有,他在汪旅长大摆寿宴的前一天回到了陵赐县。

  甚至汪少腹部歪歪扭扭的伤口,也恰好证明了凶手并不擅长做剖腹的事情,只是想嫁祸罢了。

  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虽然不明显,可是汇集起来,却显得关元是如此的可疑。

  不过……李默虽然有七成把握,杀死汪少的凶手是关元,但如果不是关元这次先动手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李默的内心,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会是凶手,而且还贼喊捉贼地跟着自己“查案”,这实在是让人很难堪。所以,在他潜意识里,自己不但要追查当年养父骇死的真相,也多了一份为关元洗刷罪名的责任。然而他算准了开头,却没算到结尾。

  李默万万没想到,关元居然会在这个当口劫持自己。

  那么,关元其实就承认了自己是凶手的身份,对吗?

  看着关元眼神从愤怒到震惊,再是悲伤和难过,李默心里也是一阵阵地难过。他闭上了眼,该说的他都说了。

  或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此时的关元,他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船板上,胸口一起一伏,显示出极大的震动。

  是的,汪少是他杀的,但是这又怎样!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害死自己妹妹的凶手还能如此逍遥快活地活在这世界上?

  不可以!

  也不可能!

  所以,正如李默所推测的那样,他混进了祝寿的人群中,捏造了一个身份,说自己是汪旅长在戎马生涯中,曾经驻扎过的某个地区商行董事的儿子。

  而当天,前来祝寿的人那么多,虽然汪旅长的管家很谨慎,确实将每个前来道贺的人都记录了名字,但是,关元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容貌,送的礼物又中规中矩,让人完全不能产生印象,于是,他就这样混入了汪旅长的寿宴中。

  至始至终,关元都密切关注着汪少,但是汪少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人。拍马逢迎的,钻营生计的,谋取职位的……总之,完全没机会下手。

  此时的曹宅,哦不对,那时已经改口为汪宅了,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众人在酒足饭饱后,推牌九的推牌九,搓麻将的搓麻将,抽大烟的抽大烟,甚至还有人组局继续喝花酒。

  但总有人不爱这些,那么,宅子里还布下了跳舞场,请人奏着最时新的曲子;而花园子里的戏台上,浓墨重彩的戏子们咿咿呀呀,只是捡着热闹的曲子唱。

  可以说,这汪旅长的寿宴,中西合璧,不管是喝足孔家墨水的老式人物,还是喝多了洋墨水的新式人物,总之,宾客欢畅,无不是喜笑颜开。

  在这种一等一的繁华中,关元终于等来了机会。

  汪少走进佛堂了,只有他一个人。

  关元的心“砰砰”直跳,抓着刀子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机会来了。

  直到后来,当刀子捅入汪少后背时,关元都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真没想到得手如此容易!而看起来个子挺高,人很壮实的汪少,却是个十足的银样镴枪头,不过是几下子,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后来的后来,他按照之前精心设计的计划,剖开了汪少的肚子。

  割开死尸的肚子,真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此后的日子,甚至直到现在,他还总是梦见那一幕。

  汪少的眼珠子瞪出,死不瞑目地看着他。地上是一滩又一滩的血。一个人怎么能有这样多的血流出来呢?

  而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刀子似乎也是钝的,怎么都不能把他的肚子平平整整地割开。不知怎么一来,汪少肚子里的肠子都拖了出来!

  “关美,哥哥替你报仇了。”关元大汗淋漓地自言自语,他的手,正用力划开汪少肚子。刀子上,是早已沾满了猩红的血。这血,还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佛堂外面的抄手回廊里,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上面贴着斗大的“寿”字,那些树木上,也缠绕着彩色的小灯泡,这一闪一闪的五彩光芒,透过佛堂那雕花格子的窗户,投在金砖地上,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甚至,在那一份迷离中,关元真的感觉自己看到了关美:她就站在窗下,夹着一个布包,穿着蓝色竹布短旗袍,白色棉纱袜子拉到了小腿处,以及,穿着自己从上海捎去的黑色的小羊皮鞋,打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歪着脑袋,转动着黑色眼珠,抿嘴冲着自己笑。

  佛堂里静静的,观世音菩萨手持玉净瓶,眼神低垂着,似乎也不忍去看这血腥的一幕。而关元此时虽然浑身都是鲜血,但是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杀死汪少后,关元第二天一早就搭着早班轮船回到了上海。

  最开始的几天,关元自是坐立不安,吃饭也没有胃口。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是的,他的一颗心都悬在陵赐县的新闻上,直到后来,他打听到了汪少的死在陵赐县引起了强烈震动,也知道陵赐县人对这次死亡事件的猜测——不是明朝以来就一直时隐时现的妖怪干的,还会是谁干的?

  这样的风声,很让关元感到满意。直到后来,他开始放下了思想包袱,饭也能吃了,觉也能睡了,甚至还很有兴致地邀请李默去红房子里吃西餐。

  只是,当手中那把银光闪闪的刀子慢慢切入五分熟的牛肉,嗤嗤的血水就这样冒出来时,关元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没有克服心结。

  明明割的是牛肉,但是眼前出现的却是自己用刀子一寸一寸地割着汪少腹部的情景。

  关元的胃部开始冒着酸水,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可是,他却依然和李默谈笑风生,将还冒着血水的牛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这是杀人时的血腥味。

  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遗忘,也不可能遗忘。

  关元终于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自欺欺人的以为,杀过人的感觉会消融在时间中。

  后来,他俩聊到了陵赐县的这起杀人案。

  “据说是冲撞了曹宅里不干净的东西,被报复的。”说这话的时候,关元躲闪着李默的注视,拿起口布微微擦了擦嘴。

  “你信吗?”李默饶有兴趣地问道。

  关元尴笑了声,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李默也并不是真要他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已经向罗伯茨告了假,定了后天去陵赐县的轮船票。”

  李默的话,让关元的心狂跳起来。他咽了一下口水,将眼神移向了红房子餐厅的角落。那里,摆着一架很漂亮的黑色三角钢琴。流畅的琴身线条,一尘不染的黑色琴身,黑白分明的键盘。打开的琴盖上放着一块暗紫色丝绒琴布,黄色的流苏静静地垂着。

  琴师还没来。

  关元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他的心堵得厉害,几乎要窒息。他拼命深呼吸,直到后来,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椅子,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钢琴。

  他在红房子餐厅的钢琴上,将肖邦的《离别曲》反反复复弹了三遍。他弹的是如此投入,以至于琴师,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犹太人,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他弹。

  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关元身子猛的一顿,他茫然地注视着琴键,久久没有站起来。而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琴师的声音:“Don’t be sad。”

  这句来自陌生人的安慰,让关元差点哭了出来。

  后来,关元和李默一起去了陵赐县。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孤注一掷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民国怪谈:魑魅怪鱼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