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进入花石公寓的时候,还算顺利。梦绮跟着李默到了罗伯茨家里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这天晚上,李默在罗伯茨的书房里,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梦绮。梦绮听着事情的前因后果,眼睛越睁越大,直到后来,听李默说罗伯茨,也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在疗养院里只是念着童谣,她忽地抓过沙发上的垫子,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就是汤普森唱给我听的那首?”
李默点了点头,疲倦地说:“而且,汤普森死前,手里抓着的纸上,也写着这首童谣。”
“这首童谣难道有什么秘密?”梦绮双手抱着沙发上的靠垫。此时,她已经把高跟鞋踢掉了,厚呢大衣挂在衣架上,身上只穿着月牙白织锦缎绣银丝蝴蝶的旗袍。她将身子靠在书房的皮沙发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热水汀烧得暖暖的,沙发小茶几前,还放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子口上,留下一小圈淡淡的口红印。
“童谣里有什么秘密。”李默重复了一遍梦绮说的话。他凝视着放在书桌上的信笺纸,这纸上,还印刷着恒申洋行的落款,看起来,是汤普森在办公室里写下的童谣。
还记得自己去找汤普森的时候,他还非常期待和梦绮的约会。而自己走以后,汤普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和梦绮的约会草草了事?
汤普森拿着写了童谣的纸,死在了侦探所,这是为了什么?
明亮的台灯光线下,这张强行从汤普森手中拉出来的纸,皱皱巴巴地摆放着。李默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后背上,长久地注释着这张信笺纸。
梦绮走到李默身边,拿起了这张纸。她不认识英文,因而这满纸的蝌蚪文在她看来,就跟天书差不多。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将信笺纸放回了书桌。
夜已经深了。李默毫无睡意,只是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房间里静得很,窗外,传来车子疾驰而过的声音。梦绮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昏黄的路灯下,马路上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细雨,路面上都是潮湿的,而马路两边成排的梧桐树,每一棵的枝干上,都只是零零落落地挂着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梦绮不觉打了个哈欠。
李默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房间睡吧。”
“那你呢?你睡哪里?”梦绮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死缠烂打说着要帮他破案,结果全然没有半点贡献。而罗伯茨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她睡了,他怎么办呢?
“我睡书房沙发也是可以的。”说着话的时候,李默嗓子哑哑的。他想到了那些年,自己和罗伯茨通宵查案的时候,有时困了,谁也不愿意去睡床,而是轮流在沙发上躺一会。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而此时,梦绮也实在支撑不住了。本来这天,她已经连续表演了五场,身子就非常乏了,晚上又经历这许多事情。现在她只想找张柔软的床,暖暖地睡上一觉。
但是梦绮并不想睡在罗伯茨的床上。她还是有点怕。于是,她睡到了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大衣。正当她快要睡着时,忽地听到书房里传出压低声音的叫声。
梦绮猛地睁开眼,赤着脚,推开书房门。
此时李默已经脱下了棉袍,穿着里面的白色短衣。梦绮一见之下,虽然有点害羞,但随即就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她见李默站在书桌前,神情阴晴不定。而他手上,还是只捏着那张信笺纸呀。
“怎么了?有新发现吗?”梦绮凑到李默身边,见信笺纸的边缘湿了,桌上也有咖啡泼出来的痕迹。
所以,只是咖啡泼翻了?这也不值得如此惊惧。
李默一扫刚才的沉郁,神采奕奕地重新坐回椅子上,指着信笺纸边缘说:“你看到了吗?这里有个字。我之前根本没注意到,光注意那段童谣了。”
沿着李默手指所指的地方,梦绮见那信笺纸的下端,隐隐绰绰的,似乎是有用铅笔写的一个单词。只是字母写的并不是很清楚,而且还若有似无。
“这是什么意思?”梦绮指着那几个铅笔写的字母问道。
“Tooth。”李默低声念道。
“什么意思?”梦绮推了推李默身子,着急地说,“这写的是什么啊,我听不懂洋文。”
“汤普森是来侦探所找宝珠的。”李默缓缓地说。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只是冷冷地看着桌上的信签。
“什么!”梦绮失声叫道。她顿时反应过来,怪不得汤普森说是要去拿一个很值钱的东西,原来是指宝珠。
汤普森说,他不知道罗伯茨从太乙斋里弄来的宝贝是什么。但其实他是知道的,是宝珠;甚至,罗伯茨桌上被撕掉的日历,也很有可能是他撕掉的。因为他知道,这本书里有提到宝珠。而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个事情。
所以汤普森才会说宝珠已经落入他人手里。其实他只是为了阻止包括李默在内的任何人去寻找宝珠。
又及,汤普森说,他进了侦探所的时候,就看到罗伯茨倒在地上——现在这句话的真实性,实在是需要重新考虑。
罗伯茨究竟是被谁害死的?不排除是汤普森干的。
李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脑袋里各种信息都聚拢在一起,渐渐地,形成了一幅画面。
虽然洋行开给汤普森的薪水很不错,他脑袋也够灵活,在外面捞了不少好处,但是,他花钱的大手大脚是人所皆知的。汤普森经济状况一直很差,不但是入不敷出,还闹了大亏空,而他舅舅威尔逊是如此的抠门和精明,几乎很难从威尔逊手里骗到钱。
后来,他得知罗伯茨手上有一枚很值钱的宝珠,于是动了歪念,想要偷走,结果被罗伯茨发现。争执中,汤普森失手将罗伯茨推在桌角上。最后,汤普森发现,罗伯茨其实是把宝珠藏了起来。但是藏在了哪里却不得而知。
为了自保,他对巡捕房说,自己到了侦探所时,看到罗伯茨倒在地上——他多少是使用了点手段,再加上英国人的身份,所以,巡捕房的人不会太认真去查罗伯茨为什么会摔倒。
毕竟意外无处不在,不是吗?
而且汤普森又四处张罗着给罗伯茨找医生,送他去疗养院等一系列的行动,在外人看来,有这份心的人,一定是极好的朋友了。
虽然这些钱,其实花的都是罗伯茨的。
总之,汤普森通过各种手段洗去了嫌疑,但是他毕竟害怕被其他英国人发现猫腻,所以在有人提出要看望罗伯茨的时候,他总是找了各种借口推脱的。
因而周护士才会说,没有人来看望罗伯茨。而李默之所以能探望到他,说到底,其实也更接近于误打误撞。
汤普森是知道李默的身份的,他也知道李默是罗伯茨破案时不可或缺的助手。所以,这宝珠的事情瞒不住他。于是汤普森索性说被人偷走了。他想争取时间自己寻找。为了不让李默起疑心,他在大部分的真话里,加了几句关键部分的假话。这种真话多于假话的说谎形式,历来是屡试不爽的,甚至能骗过威尔逊。
对于汤普森来说,他才不管什么破案,他需要的只是找到宝珠,并转手换钱而已。
而眼下汤普森死在侦探所,是因为他发现这宝珠是藏在侦探所,以及他手中的信笺纸、唱给梦绮听的童谣都和宝珠藏匿的地方有关?
一时间,李默想起从前总是看到汤普森做着报纸最后的谜语题目,他似乎一向很喜欢做这种智力题……
想到这里,李默长吁了一口气,将两腿伸直,伸了个懒腰。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推理,到底能还原几分事实。毕竟当事人都已经死了,这也就成了无从考证的公案。
但是,李默心里也觉得自己的这份推理有点说不通。
在和汤普森的接触中,他并不是一个有着如此城府的男人。毫不客气地说,他那脑袋里,装得最多的是酒和女人。
李默对自己所做的这份猜想,重重打上了一个问号。
可眼下,会是谁杀死了汤普森?这宝珠最终被汤普森找到了吗?他低下头,将胳膊肘支撑在书桌上,拇指按着太阳穴不断揉着。
很明显,杀死汤普森的人,势必也是给自己下套的人。
李默想的入了神,全然忘记梦绮还在身边。而梦绮见他也不理自己,自觉无趣,她走到小书房的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后,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