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苒乏了，屏退左右，吹熄烛火便歇下了。
翌日，天光乍现，因有喜事，楚府的动静比以往要更响亮，四处可见慌乱的脚步声，有在青石板路边盯着红绸布铺的是否平坦，有爬上梯子调整高挂两边的红灯笼。
许是盼着那个唯恐楚府不乱的人就要离开，楚月苒也没了困意，醒的比平日里早。
玉簪听到里头的动静，带着几个伺候梳洗的丫鬟走了进来，挨个将东西摆放好。
“小姐今日穿什么衣裳？”玉簪问道。
楚月苒垂眸想了想，“寻件不素不艳的襦裙即可。”
她虽不喜欢楚嫣然，但在外人眼中，她们同为楚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今日穿着也会特意讲究一些，既不会太出挑盖过新娘的风头，也不会太素净被有心人说是哭丧而显得不吉利。
玉簪应了一声，赶忙去取衣裳。
楚月苒将纤细的手放在盛满水的铜盆里，慢条斯理的梳洗，而后换了玉簪拿来的衣裳，坐在铜镜前化了一个淡雅的妆。
用完早膳，天已经透亮，外面的热闹传到了月夕阁内。
“裴府的人就要来了，奴婢扶着您出去吧。”玉簪提醒道。
楚月苒点了点头，往楚府正堂走去，祖母等人已在里头坐着，等着裴府的人过来迎亲。
她前脚刚到，楚嫣然后脚便由人搀扶进来，凤冠霞帔，靓丽无比，也算风风光光出嫁了。
“嫣然，你走了，这府中就再也没有能陪祖母说话的人了！”楚老夫人见眼前都是府内人，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急忙从座位上下来，紧抓着楚嫣然的手，声泪俱下，难掩心中不舍。
玉簪小声嘀咕道：“老夫人也不知这一个孙女，怎非要说这种话。”
楚月苒也觉得祖母这话里有话，但也习惯了祖母这做派，笑而不语。
白氏和其他几房夫人听着很不是滋味，楚老夫人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媳妇照顾不周呢！
楚敬威这里也不大高兴，但不敢忤逆自家母亲，只好旁及侧敲，“嫣然嫁得良人，是喜事，母亲该高兴才是。”
“你日后若是觉得闷，让人差遣儿子过来便是。”他趁机将楚老夫人扶回了座位。
楚嫣然倒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盼良人能早日接她离开这屈辱的地方。
一阵锣鼓声此起彼伏，外头比方才还要热闹，在座的人忍不住探头往外看，都猜到是裴府的人来了。
楚月苒随着其他人一同走到外面，听着外头的议论声，不禁冷笑一声。
“裴小公爷今日迎亲的架势可比得上贵妃嫁女了，这楚家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啊！”
“裴小公爷如今权势鼎盛，朝中谁人敢不给他三分薄面，能这般对楚家小娘子，真是难得啊！”
“听说原本与裴小公爷有婚约的是楚家儿姑娘，可惜她福薄！”
“……”
裴子燃这般高调，加上旁人的吹捧，他当真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处境不稳，日后有苦头吃了！
她正念着这人的名字，不知这人怎的就走到了她面前。
“今日这光景，你可是后悔了？”裴子燃借着捡东西，在她面前，颇得意道。
楚月苒面色平静，“裴小公爷还是早日带娇妻回府，莫要耽误了吉时，不必太在意旁人的感受，不知晓的还以为裴小公爷内心自卑，急于得到别人的认可。”
“你……”裴子燃脸色变了，咬牙道：“你放心，待宁王的好日子到头，你就会跪着来求我了。”
楚月苒别过脸不再理会他，反倒是叫他急的面红耳赤。
另一边伸着的手迟迟得不到回应，楚嫣然也急了，毫不矜持的挤在两人中间，主动拉上了裴子燃的手。
她靠近裴子燃，低声道：“裴小公爷别忘了，我才是最爱您的人，才是您今日迎娶的新娘，您何必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呢。”
裴小公爷瞪了她一眼，看向众人时又装的一脸喜色，牵着楚嫣然上了花轿。
锣鼓声越来越弱，楚府的热闹转移到了裴府。
白氏见人走了，一个踉跄。
楚月苒察觉母亲不对，赶紧说上前扶着，“母亲，你怎么了？是这几日操劳太累了吗？”
白氏下意识握紧女儿的手，声音颤抖，“这个嫣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母亲的意思是？”楚月苒皱眉问道。
白氏摇头道：“当初她告诉我，你祖母不肯为她拿出嫁妆，我这才又拨给她不少。可今日瞧她带进裴府的嫁妆，你祖母是把体己都拿出来了！”
“母亲不必为贪得无厌之人伤心。”楚月苒安抚道。
白氏叹息，看向自家女儿，更是愧疚不已，“如此待你出嫁，娘亲为你准备的嫁妆便远不及嫣然。她骗我，估摸着就想在此处压你一头！”
“母亲不必伤怀这个，且不说我出嫁还早，真到了那时候，女儿也有钱银，再说嫁妆多少我并不在意，只要能嫁得良人就好。”
白氏听她“良人”一句，不禁一颤，凑过去道：“母亲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合适，但为了我女儿的将来，我还是要说。”
“宁王待我们不错，他若有难，要拿银子还是要帮他说话，我都不支持你与你哥哥，唯独不能让你嫁给他受苦！”她饶是严肃道。
楚月苒彼时已有了嫁给连锦程的念头，因而不想像之前一样把这事搪塞过去，她耐心解释道：“母亲，你相信我，你如今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有些人看着风光，实则朝不保夕。有些人看着已经失势，实则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娘相信你的话。”白氏听出她的话是何意，见她如此坚定，也不堪怀疑，点头道。
楚月苒见安抚了母亲，嘴角勾起，握着母亲的手道：“听府里人说，您这几日一直在为嫣然的婚事奔波，如今事情已经圆满结束，该好好歇着了。”
本还能支撑一会儿的白氏，经历了被楚嫣然欺骗，身心俱疲，深叹一口气，跟着女儿回了住处。
楚月苒为母亲掖好被子，走了房门，忽见熟悉的身影，眼眶微红，小跑过去。
“哥哥，你回来了！”
楚颉衣袂飘飘，虽月前被贬至偏远之地，但面色光亮，只是人消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