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语双关,连锦程意有所指,却并不似有埋怨的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琵琶戏,眸光闪烁,似乎只是为他鸣不平。
楚颉叹了口气:“只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吧,不然牵连旁人,更是于心难安。”
他自可以任性妄为,便是坐在轮椅上、腿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好,那些个纨绔子弟他也是一个都不放在眼里的。
可如今因为他的事情,外祖家费劲了心力,与安国公府为敌。外祖早已年迈,母亲和妹妹也为此险些与家中决裂……
他现在行事,不得不再多考虑一下家人。
连锦程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明白那些隐藏在高墙之后的无奈,便抬手捏了捏楚颉的肩膀,并未多言。
没多久,国子监大学士姗姗来迟。
这位大学士姓孙,年纪稍长,如今已年过古稀,头发花白,在国子监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上京城中见了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孙大学士。
孙大学士自楼梯上来,拐角处便瞧见了楚颉二人,边走边拱手行了礼:“见过王爷,没想到王爷也在此处,老朽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来得晚了些,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大学士哪里的话,快坐吧!”楚颉摆了摆手迎他坐下,便招呼着小二可以上菜了。
至于他为何迟了这么许久,楚颉只字未问,当即便开门见山问道:“孙大学士,学生在国子监与您学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了,我便不与您兜圈子了,今日邀大学士前来只是想问一问,我们府上那个孩子,就是父亲前些日子带着与您一道用饭的那个,不知大学士是怎么看中的他?”
孙大学士正喝着汤,听楚颉说话的时候便将吃食都放下了,端正地擦了擦嘴,略想了想道:“这些,难道你父亲没有与你说?我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可瞧着相爷很是上心,再加之这孩子也是个聪慧的,我便自作主张,将他收入了国子监。”
这些说辞,楚颉自是不信的,他扬手打断道:“大学士不必与我说这些虚的,这样的场面话父亲早就已经说过了,今日既约了大学士来此,学生定然是想听句实话。那孩子我虽了解不深,但也知道,他不学无术,不是个上进的,若这样的人都可以被大学士欣赏从而破格提拔,那这上京城岂不是乱了套了。”
他说话直来直去,丝毫不给这孙大学士的面子。
一来是因为连锦程在场,这孙大学士也不敢夸大其词地说些有的没的,二来,他今日就是要问个究竟的,那些官场上的漂亮场面话他不屑于说,更不屑于在自己老师的面前卖弄。
“这……”孙大学士踌躇着,“不知世子是想听什么,那孩子确实见地不凡,这……事实如此,老朽实在不知世子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楚颉气血上头,有些怒了。
他好言相劝,说的这样恳切,可这孙大学士依旧是挂羊头卖狗肉,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
连锦程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原本想着这是相府的家事,他今日既碰上了,帮楚颉解围便就可以了,倒不必插手他们的家务事,可瞧着这孙大学士,他不由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吓到了孙大学士,他颤了一下,望向连锦程,眸光便开始闪躲。
若说楚颉,他万万是不怕的,今日无论如何也能搪塞过去,可,可若是宁王殿下……
“大学士,本王记得不错的话,国子监乃是天子府邸,用以广招天下有学之士,为陛下培养贤才,可不是大学士一人的吧?”
话音落,孙大学士忙不迭地起身,弓下腰去,敬畏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微臣惶恐!”
“念着孙大学士年迈,这一生也为陛下培养了许多人才,大学士平日里多些掌权,陛下倒也并无怪罪,无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大学士能将国子监经营的更好。可如今,大学士竟都能决定破格添人了?那是不是今后本王与陛下都不必再去国子监监察了,这国子监便交于大学士一人好了。”
孙大学士听了慌忙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微臣糊涂,微臣糊涂!请王爷恕罪!”
连锦程一把将手上的茶杯扔在了桌子上:“还用本王教你怎么做吗?”
孙大学士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名额的事情竟会惹得连锦程亲自来问。
这往日黑市里买卖的名额也向来无人问询,今日这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若是今日交代不清楚,日后查起来,那是要毁了他这一辈子苦苦经营的名声啊!
孙大学士慌忙叩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
“是相爷,相爷用了五万两的银子,在微臣这里买了一个名额。”
五万两!
楚颉属实惊讶了一把,要知道,黑市上所卖的也不过一个名额两万元,这中间差值,三万两!怪不得孙大学士捂得严严实实的,心甘情愿地将这事儿接下。
国子监存在黑市名额这事情人尽皆知,圣上也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不知这孙大学士竟从中牟利这样多!
楚颉与连锦程对视一眼,便知晓了这其中利害,饶是孙大学士不停地磕头求饶都无济于事了。
此事需如何定夺,还需再行商议。
是夜,楚颉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楚月苒,他忍了一天,此时便是再也忍不住了:“这般行径,无异于将全家都推入火坑!父亲他怎么敢的,这国子监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上了去,今日我必要当众拆穿了他们不可!”
此等贪污受贿之事,若是查了孙大学士,相府必一并连罪,这是何等大事,楚敬威怎么敢为了一个庶子,将相府全族的前途都搭上!
楚月苒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可她当即拦住了楚颉,再三思索,发觉有一事不对:“五万两,哥哥是说,父亲花了整整五万两去买一个国子监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