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听楚月苒继续道:
“毕竟谁又想一辈子都困在那乡野间,过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日日干活稍有不对便是一顿教训的日子呢。那时村中有一绣娘,我便偷着功夫找她学习技法,只盼望着以后能凭手艺自己养活自己,至少不用过养人鼻息的生活。”
她看着楚嫣然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大姐姐不信,是因为没体会过夜里点不起蜡烛还不敢让人知道,摸着黑仅凭感觉刺绣的感觉,也没试过把它当做唯一能让自己脱离苦海的希望,若经历过这些,绣出再好的作品,也不奇怪。”
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也正是因为这不带任何过激的情感,平淡似水的讲述,才更能直达人心。
楚乐微被楚月苒的经历所触动,哽咽着掉起眼泪,连苏嬷嬷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别过头去,用帕子轻轻沾拭。
明明是丞相府真正的大小姐,本该是金尊玉贵万千宠爱下长大的,谁知却阴差阳错流落乡野,小小年纪便吃了那么多的苦;
反观楚嫣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享了自己不该富贵,如今正主回来了,却不知道加倍弥补、不知道安分守己,反而还行那污蔑陷害之举。
简直就是白眼狼,没良心!
楚嫣然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掩不去的指责不满,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眉头紧紧蹙起。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觉得这次一定能制住楚月苒,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她反过来将自己一军。
难道自己这个自小在盛赞美誉中长大的相府千金,却比不上一个从乡野村庄跑回来的丫头?楚嫣然觉得让她接受这点,比让她接受任何责罚还要痛苦。
“原来二小姐从前吃了这么多的苦,可便是如此,还是出落得这么标志得体,可见血脉是做不了假的。”
苏嬷嬷一句话,褒奖楚月苒的同时又暗讽了楚嫣然,楚嫣然听后羞愤的脸色涨红,更觉丢尽颜面。
楚月苒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胜不骄败不馁,只是望着楚老夫人,一脸诚恳道:
“若祖母还是不信,便是让孙女拿来绣崩针线,当众绣一副一模一样的自证清白也是可以。”
她哪里是要自证清白,是逼着自己惩罚楚嫣然呢!
楚老夫人有些头痛的按着额角,只觉这丫头聪慧有余,性子却怎么这样刚强执拗,真是与那白氏一般,认死理。
没办法,楚老夫人作为如今相府当家人,需得拿出当家人的做派,哪怕再心疼在自己膝下承欢长大的楚嫣然,也不能不罚:
“嫣然,你近日实在是太过心浮气躁,半点不如往日稳重,既如此,便把《心经》抄上百遍以求静心,也免得在阖宫花宴上再失分寸。”
这与楚沁沁的待遇截然不同。
楚沁沁要关禁闭不能参加花宴,楚嫣然这个始作俑者却仅仅是抄经书这不痛不痒的惩罚,老夫人这心,真不知道便到哪里去了,楚月苒暗自腹诽。
楚嫣然果然也从中听出了老夫人对自己的偏帮袒护,知道祖母还是疼她的后,心里当即放心不少。
“是,孙女甘愿领罚,必定静思己过,在不让祖母忧心。”
表面上却是一副知错惭愧的模样,还装模作样的对楚月苒道:
“这次是姐姐不好,冤枉了你,只求二妹妹原谅姐姐这次,往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大姐姐都这样说了,若我还不谅解,不就成了不识好歹的人吗。”楚月苒皮笑肉不笑。
“至于那绣帕,想来大姐姐是喜欢的紧才会据为己有,那我便索性送给姐姐了。”
楚嫣然的表情有些尴尬,在她正想着该怎么拒绝时,楚月苒就已经自顾的将绣帕塞到乐她手中,顺势补充道:
“大姐姐可得好生收着,时时将我们姐妹情谊铭记在心,千万不要哪一日丢了或者再被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去,不然可就是有心介怀了。”
她非得让楚嫣然日日看见这手帕,日日膈应的茶饭不思。
楚月苒笑着握着楚嫣然的手,一双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股寒意。她的力道越来越大,直到楚嫣然痛的皱紧眉头,下意识甩开她的手,而后自知失态,强笑着温和道:
“二妹妹放心,我会好生收着的。”
“很好。”
楚月苒挑眉,笑意渐声。
这出闹剧也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苏嬷嬷到底也是宫里出身,之后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还能坦然自若的给三位小姐教导刺绣。
因着阖宫筵宴就在后日,顺便还大致将流程规矩讲了一遍,无外乎见了太后与皇后该行什么样的理解,在宫里且不可胡乱行走之类。
待出了院子,时已至黄昏。
“我真不服气。”
楚乐微走在楚月苒的旁边,努着嘴打抱不平道:
“虽然我也讨厌楚沁沁那丫头,但这次明显就是大姐姐更错,祖母却帮着她。”
“到底是祖母亲自教养的情分,偏袒些也是应当,毕竟情分不同。”
“那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三婶婶,三婶婶最疼二姐姐了,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
楚乐微亮着一双眼睛,出起主意。
“何必又要说予母亲听,惹得她与老夫人起了龃龉呢。”
楚月苒也知道楚乐微是帮着她的,遂报以难得的笑容。
“再者说赢不过别人就回家告诉母亲,不是显得很没面子吗。”
“倒也是。”楚乐微想了想,点头道。
楚月苒缓步走在青石步道,看着夕阳斜下的一地金黄,心中却早有了思量。
在相府这种地上,很多事,确实是不用自己说的。
就比如第二天白氏直接拒了要给她请安的楚嫣然,反问她佛经都抄完了没有;
再比如楚嫣然带了一大堆东西要去二房看望因自己受累的楚沁沁,江氏直接连面都没有让二人见,东西也自然不收,冷这张脸阴阳怪气道:
“我们沁沁还在紧闭中的,若是因为见了你让老夫人以为她不认真,不知还要怎么罚呢。”
楚嫣然只得悻悻而归,气的砸了一地茶盏,仍不能缓解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