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开始,我手上的几张银行卡里陆陆续续收到转账。
这些钱的来向各不相同,每一笔多则2万,少则5000,但每天都有。后来我知道,这样的转账额度和方式正好不会引起监管部门的注意。
我意识到,叔叔其实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今天做精心的准备。他早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两个月后,我的四张银行卡里,总共有了5600万资金。
我一边收钱,一边开始接手叔叔在公司里留下的烂摊子。
一开始真的很难。
公司的办公大楼位于长宁区仙霞路357号,一栋三层大楼里。
我第一天去那里,刚到门口就被一群要债的供应商给堵上。他们中有两个认识我,叫喊着:“小柳,今天不替柳青龙把钱结清了,你不能走!”
这伙人甚至把公司的大门都给锁了,隔着玻璃门,我能看到公司的办公场所里一片狼藉。
我一边大喊:“你们把门打开,我连账目都看不到,怎么给你们结钱?”一边拿出手机,打通了公司里几个大股东的电话。
连着5个电话都被挂断,最后,只打通了公司财务老周的电话。
这个50多岁的上海老头接到电话后,很快赶到,又联络了两个员工,和供应商们解释了半天,供应商这才打开锁让我们进入公司办公地点。
我立刻请老周给我整理账目,看看公司现在还有救没救。
老周很快就把账目整理完毕,摊到我面前,我顿时一阵晕眩:
公司的内外债务差不多有4个亿,其中已经逾期的就有2300万,包括人员工资;还有3000多万是马上要到期的。
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我……我手上只有5000多万……”
老周皱纹堆垒的脸上,也现出愁容。他皱着眉想了想:“小柳,人员工资,主要供应商的钱,是不能拖的。还有门外达美乐、透米还有虾球三家闹得最凶,这些钱可以先还,这部分钱我算了一下,大概是2600万。这样公司就能运转起来了,而且公司不是只有债,别人还欠我们的钱,有1个多亿,有把握马上要回来的差不多有2000多万,这部分钱公司运转起来了,就能找人去催要。而且,公司很多业务其实是挣钱的……柳老板摊子铺得太大了,如果只保留那几条线,不盲目扩张,公司现在不会这么惨……”
我“嗯”了一声,又仔细核对了一下账目,发现老周说得的确没错。
于是,我先把老周说的要马上结清的钱全部结清。门外搭帐篷要钱的供应商立刻走掉大概一半,剩下的我咬着牙跟他们解释,公司运转起来保证还钱,这些人还是不肯走。
而且,出乎我的意料,员工里有一大半在拿到钱后马上就辞职了,都不愿意来公司。剩下的到了公司,很多也是在磨洋工——很多人都觉得,这家公司倒闭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下家。
只有几个40~50岁的老员工还愿意为公司卖命——毕竟他们的年纪,再去外面找工作也不容易。
他们甚至提出来,在公司情况好转前,只要基本工资。
我咬咬牙,带着他们先去要债。然后请老周在公司本部,把业务开展起来,重点是还肯为公司卖命的老员工。
很快我就发现,叔叔之前一直说要把公司年轻化,提拔了大量35岁以下,甚至20多岁的年轻人做中层。但最终,在公司面临危机关头的时候,肯为公司拼命的还是老人。
我费了半天劲,给公司要回了1000多万块钱,然后和老周商量了一下,决定做两件非常冒险的事儿:
一、高调地把还在公司门前聚集的供应商的钱给还了,整个过程拍摄下来,包括供应商收拾东西高高兴兴地离开,然后发给几家网络媒体,作为新闻大肆宣扬。
二、宣布给这段时间还在为公司卖命的老人加薪,每个人还发一个大红包,红包里的数额多则10万,少则5万。并且任命这些人为公司中、高层,把先前离开的那些年轻人留下的缺给顶了。
这件事儿办完,公司账面上,以及我个人的银行卡一分钱都没了。
甚至于,第二个月给员工的工资从哪儿来,我都不知道。
但经过这件事儿,公司里所有人士气高涨,每天通宵加班的都不在少数。供应商们也极度配合,优质的原材料优先给我们。
而先前获得重奖的老员工连着给我拿来了两个大单,解了燃眉之急。
从此,曾经奄奄一息的公司,回到了正轨。
这期间,曾经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公司来找麻烦。有一次,甚至把我拖上车说要去“谈谈你叔叔的事情”。
但公司里的老员工闻讯后一涌而出,把那几个地痞流氓堵在停车场里叫骂,然后拖出车子一顿暴打,其中两个连胳膊都打成了骨折。
有两个老员工因此被行政拘留,我去接他们出来时,他们只一句话:“那帮孙子再来,继续摁着揍,公司现在刚有起色,我们决不能让任何人坏事儿。”
到了年底,公司的账面上出现了5000多万的盈利。
我拿了其中60%给员工发奖金,还领着中高层、骨干员工去欧洲、南美旅游了一通。
回到上海时,已经是春节。
大年夜,我和公司全体员工、主要供应商聚餐,大家轮番来敬酒,喝得我去厕所吐了几回。
到了第三回,我躲在厕所暂时不想出去了,拿出手机让老周替我顶一会儿,自己躲在马桶间里刷朋友圈。
我看到了“兽哥”发的一条朋友圈,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
是他和白月拍的婚纱照。
蓝天、白云、大海、花门。
“兽哥”穿着西装,英挺帅气;白月穿着婚纱,娇小迷人。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兽哥”冲着镜头,笑出了大白牙。
和叔叔会面后的第二天,我就来公司处理事务。“兽哥”他们一直试图联系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棉新打拼。
他们给我打电话、发微信,起先我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回复,甚至于很多时候手机被好几个紧急电话打爆,一直打到没电。
后来,等公司里的情况稳定了些,我反过来试图联系他们,他们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兽哥”甚至在两通电话后,再也不接听我打过去的电话。
“大恶狼说,让你好好开公司。”白月对我说道,“我们……我们先回棉新了,有缘再聚吧。”
在白月对我说出这番话后,我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此时,看到“兽哥”发的朋友圈,我在下面给他们点了个赞,想写条评论。可是写了删、删了写,总觉得怎么着都不合适。
最后,我把手机屏幕摁灭,垂下手,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颈。
“小柳!你有问题吗?君总、明哲总来了,这个我就挡不住了,必须你亲自来。年初七还要和他们牵创金项目的大单。”
老周发来了微信。
我擦了擦眼泪,回复道:“行。我来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周,帮我个忙:我想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