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板箱里，胖子“加菲”撬开的那个缝隙中，散落出来的，是许多笔记本。
这些笔记本都是牛皮纸封面的，破损不堪，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东西。
我走过去，蹲在旁边，拿起其中的一本来，看到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十分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
我翻了几页，发现是一本类似于日记一样的东西。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经非常模糊，有些页甚至已经严重缺损，加上灯光昏暗，我只勉强看了几段：
1983年11月18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6天。
已经在这里转了6天了，一无所获。8366号目标真的存在吗？我好想她。不行，指导员说我们都是坚强的战士，不能被儿女私情左右。
1983年11月19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7天。
河水里巨大的白骨到底是什么？恐龙吗？王教授说这里的生态条件应该孕育不出这么大个儿的生物。
好累。
1983年11月20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8天。
昨晚上梦见她了。
1983年11月21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9天。
指导员失踪。
1983年11月22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10天。
王大猛也不见了。
1983年11月23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11天。
战斗激烈。陆晓新、赵建国、齐红军、傅文英牺牲。
1983年11月24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12天。
我的生日，大家都在哀悼牺牲的战友。
王教授跟我们上课，解释这种奇怪生物的属性。我觉得，他其实知道得也不多。以前，他能对着动物标本和讲义，滔滔不绝地讲上大半天。
但今天，他反复说的词汇是“还要研究”、“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能是”、“极具研究价值”。
这种黑漆漆，就好像一块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好累，我想回家。
1983年11月25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13天。
王教授不见了。
我跟连长吵了一架，我想回家。连长说找不到王教授没法向团长交代。
其余同志都不说话。
我看得出大家都想回家。
1983年11月26日：进入7号探察区第14天。
连长说要没收日记本。
下面就全部是空白了。
我看了这本笔记本的牛皮封面，上面的签字是“赵顶柱”。
我又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拿起另外一个封面签字是“王云奇”的笔记本。
之所以对这本感兴趣，是因为它封面上签字的字迹非常漂亮，一看就是出自高级知识分子的手笔，我觉得他应该就是那个“赵顶柱”所提到的“王教授”。
可是翻开来一看里面的内容，让我大跌眼镜。
1983年11月2日：晴
这帮当兵的，文化水平太低。
我跟他们团长说了，必须让他们每天给我写日记，没有文化水平的增长，别想建设好祖国。
1983年11月3日：阴
那个姓李的士兵，写300字的日记，错别字至少50！
受不了！这次任务很可能一无所获！
被一群傻当兵的包围，我也会变傻吗？
1983年11月8日：阴
嗯，两个女兵——小钱和小戴长得还行。今天我一不当心还看到小钱的大腿了，真白。
1983年11月9日：晴
明天就要出发了，说小钱和小戴不会随队。
我想骂娘！
1983年11月14日
今天我往探察区的深处探索性地走了一段距离。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并且采集了这些东西身上的样本，放满了许多玻璃试管交给吴连长。他把这些试管全部放进木板箱了。
我想，这可以解释77615号病人身上的很多现象。
具体的，得等回去后，把这些样本运回兰州后才能仔细研究。
好想抓一只活体带回去。
1983年11月17日：
那个姓赵的小兵又来烦我！
就他那文化水平，还想考大学？笑话！
能不能别再来打扰我了？这里的生态环境实在有趣，巨大的骨骸，蓝色发光的浮游生物，还有那种奇怪的，每天变换性别甚至体型的生物。
我真觉得，我40年的书都白读了。这40年来我读的书所构成的知识体系，或者说理论模型，根本无法解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1983年11月18日：
姓张的军官说要把所有人的日记本统一保管。
笑话！知道什么是隐私吗？
西方人最重视的就是隐私！
1983年11月24日：
4个战士牺牲了。
2个是为了救我。
哎……
1983年11月25日：
抓到活体了！太好了！
张连长很兴奋，把活体关在笼子里。
我们可以准备出去了。
算是没白来一趟，没给大学丢脸。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像77615号病人那样，每天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是女人，这样……
笔记本里的字迹到此中断，后面也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这里面的“77615号病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每天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是女人”这不就是那个欧明德的症状吗？
所谓的“活体”是什么？和欧明德的这种“病”有什么关系？
而且，根据日记本里所说，这个“活体”应该还在这里的某个木板箱内，当时是处于被打包准备运走的状态。
我转动着脑袋四下看了一圈，猛地里，目光还是被眼前的这个已经被撬开的木板箱给吸引住了。
因为，在这只木板箱的里面，一片阴影之中，好像有一个笼子。
这里光线昏暗，笼子又放在木板箱的最深处，所以刚才没注意到。但自打看了王云奇的日记，知道了“活体”的存在后，我脑子里就有了这么一根弦，所以能够发现。
影影绰绰，这个笼子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的。
我大着胆子想伸手去把笼子给抓出来，但猛地里莫名就觉得脊梁骨发凉，把手又缩了回来。
我回头，发现曹老怪和胖子“加菲”还在斗嘴，“兽哥”坐在地上，靠在另一个木条箱上正在闭目养神。
我冲“鸡崽儿”打了个手势，让他过来把他手上的狼眼手电借我用一下。
“鸡崽儿”看曹老怪和胖子“加菲”斗嘴看得出神，把手电扔给我，继续去看。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就往木板箱里照。
光线亮起，当我看清楚木板箱里的东西后，心里面顿时就“咯噔”一下。
这个笼子不算太大，就普通医院里关小白鼠，或者我们日常家里养仓鼠的笼子大小，全都是用铁丝编的。
让我惊骇的，是此时正有一只干瘪的动物趴在笼子上，盯着我看！
这个东西乍一看上去像一只蝙蝠，老鼠一样的身材，宽大的肉翅，两边翅膀的顶端各自长着一只小爪子。
只不过它全身的毛发很长，胸腹部的毛发可以一直垂到脚下。
这东西死了应该很长时间，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具干尸，两只爪子扒住笼子上的铁杆，双目微睁着，盯着外面看。
难道就是这个东西，能够让人每天变身，甚至连性别都变了？
我看来看去，始终看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忽然之间，我就发现笼子里的“长毛蝙蝠”动弹了一下。
我心里头微微一惊：要诈尸？往后一退，一下子握住了刚到手不久的56式突击步枪。
“长毛蝙蝠”又动了一下，这一回，它整个身体往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了笼子里。
此时我发现，不是“长毛蝙蝠”在动，而是装着它的木板箱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