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桑很快也走到水潭边，向里面看着。而我和“兽哥”站在他的头顶边缘，也张望着。
潭水非但混浊，而且很不平静。黑褐色的河水表面有许多类似于煤渣一样的杂质，这些杂质漂浮在水面上慢慢地流动着、碰撞着，看上去非常地恶心。加上钻进我鼻孔里的味道，我一度甚至觉得有些眩晕。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异样。
那些漂浮的杂质起先看上去完全杂乱无章，就好像在做布朗运动的分子，但很快，它们逐渐开始有规律地排布起来，形成了一副图画。
非常潦草，就好像两岁幼童的涂鸦，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
十几块细小的“煤渣”拼成了一个椭圆——好像是蛋？
没错，一堆这样的“煤渣”很快就这样拼出了一堆“蛋”，而且非常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蛋群”的旁边，是一块块的岩石。而岩石的旁边，是一堆……骨骸。
有人的骨骸，有动物的骨骸，我甚至还看到两个巨大无朋的人类骷髅头，也说不清是“猎龙族”的人所遗留下的，还是那些动不动就合体的巨怪留下的。
如果把整个水潭的表面视为一个“屏幕”，上面所说的这些东西只是占据了左上方的一个角落。
“煤渣”还在拼凑出整个画面中其他的部分，就好像计算机屏幕的“渲染”过程一样——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构成了一个空间，似乎是一个洞穴的内部。
我的眼光很快扫过了这些石头，只等着水潭下方还混乱无比的地方能够尽快“渲染”完毕，但——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样不太寻常的东西。
是一张人脸。
虽然以“煤渣”为最小颗粒度的显示效果很模糊，但我还是能够认出，这是一张老人的脸。他躲在一块石头的后面，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朝那堆蛋的方向看。
老人的后面，另外一块石头的后面，又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我心头微微一动，这张脸圆圆的，很像是她——
唐诗媛。
但我不能确定。
“小圆脸”面朝着那个老人，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而且表情相当焦急。
老人似乎有些发呆，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堆蛋。
此时那堆蛋里，有一个正在摇晃着，并且表面上出现了一些裂纹。
老人从石头后面跃了出来，佝偻着身体，朝那颗有异动的蛋走了过去。可以看到，那颗蛋的高度已经到了他的腰部。
他的手上拿着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头部比较尖锐。
他应该是想要冲上去，把正要破壳而出的那个东西给弄死。
“小圆脸”还躲在原地，紧张地看着。
老人冲到了异动的蛋旁边，此时，裂纹开处，一个小小的、带着粘液的龙头从破口处钻了出来。
它还在艰难地挣扎，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老人冲上去，用石头就要砸死它。就在这时——
刚才老人躲藏在其后的那块石头猛地一变——就好像一个大线团猛地舒展开一样。
那原来是一条龙！
龙头直勾勾蹿向老人的背后。
老人很快就察觉了，并且回头看去。
但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那条龙也冲到他跟前，一口咬住他的腰部……
幸好只是“煤渣画”，不算太血腥，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老人惨死、被吞噬的过程。
“杀人龙”享用完老人的血肉后，那条在龙蛋中挣扎着的小龙崽也挣脱了蛋壳的束缚。
“杀人龙”迅速回过头去，朝着“小圆脸”的方向蹿了过去。
但此时，“小圆脸”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杀人龙”吞噬老人的同时，“小圆脸”逃到了其他地方。
“杀人龙”回过头来，飞到刚孵化出来的小龙崽身边，张开嘴，吐出几块东西——看山去像是半消化的血肉——给小龙崽吃。
小龙崽挣扎着，开始进食。与此同时，“杀人龙”伸出舌头，开始舔小龙崽的身上，把它身上还沾染着的粘液舔干净。
“吃人的这条龙，就是你要狙击猎杀的吗？”我问“兽哥”。
“兽哥”摇摇头：“这也是刚孵化出来的小龙崽子，是哥哥，在帮着大龙照顾弟弟妹妹。”
此时，画面里的“煤渣”开始碎裂，也就是说浑水潭“显示器”的显示颗粒度变得越来越小，整个显示效果也迅速清晰起来。
我看到，“小圆脸”又出现了——她在洞穴另外一个角落里，缩在一堆白森森的骸骨中，正在瑟瑟发抖。
那个洞穴非常非常大，“小圆脸”显得如同蝼蚁一般。但我还是能够确认，她就是唐诗媛！
我又惊又怒又急，猛地一把薅住了“兽哥”的衣领，厉声道：“她现在在哪儿，她是怎么被抓到龙穴里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她当诱饵了？”
“兽哥”一皱眉，说道：“你别乱想。”
我说道：“那她现在在哪儿？她人呢？还在这儿愣着干吗？还不去救她？”
我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把“兽哥”身上的衣服给薅下来。“兽哥”显然也有些生气，伸手在我胸口用力推了一把。
“你特么就不能冷静点？做大老板的，就这点儿出息？”
他手劲奇大，一下子把我推得仰天一个趔趄。
随即，我就听到“兽哥”大喊：“格尔桑，别！”
与此同时，一只巨手探进了我所在的头发丛中，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肩膀就被这只巨手给抓住了。
格尔桑抓住我后，一下子把我从头发丛里揪出来，随即，我就感觉到头晕眼花——身体的本能感觉告诉我：格尔桑在把我往地面上摔。
“克哈！哈卡！”
“兽哥”厉声大叫，似乎是在阻止格尔桑。但我还是被恶狠狠地摔了出去。
“咚！”
我只感觉到全身一凉——被摔进了浑水潭之中，而且一下子扎进了很深的地方。
四下里一望，我心头顿时一紧——龙蛋、小龙崽子、“杀人龙”，还有那些白森森的骸骨，已经那个被杀老人的遗骸都清晰而且立体。
我已经到了那个龙穴里吗？否则，怎么四周的这一切都如此真切？
还有，她呢？
很快，我就看到她了，缩在一个巨人骷髅头里，惊恐地朝外张望着。
我四肢齐动，游了过去，几分钟后到了她的身边。
在水中，我想喊她的名字，可是一张嘴，出来的只是一串气泡。我想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害怕，可是伸手过去，手掌只是从她的头部、肩膀部穿过，丝毫没有触及。
而她的目光也始终没有朝我这边看过。
我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幻影。抬头看去，还能看到那些巨人扭曲的身体和脸。
大力蹬踏了两下，整个身体很快浮出了浑水潭的表面，冲着“兽哥”叫道：“走啊，救她去啊，还等什么？”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四周那些巨人，连同“兽哥”的脸色全都微变。他们一个个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没啥事儿啊？难道这浑水潭里的污水有什么腐蚀性，已经把我的脸和身体给祸害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间觉得眼前一亮。
一阵强烈无比，几乎如同太阳般的光芒从我身体底下爆发出来，把我整个人连同身体四周的视野都彻底照亮。
我忍不住低头看去，却看到一个巨大的长吻，上面是几根如同巨蟒一样的触须，还有一双巨眼。
大龙来了！就是先前见过的那条在空中舞动飞升的巨龙！
这是它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