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胜赞的君子,没想到是个伪君子。」
沈怀虚为朕摆好吃食。
「陛下是觉得臣将奴仆与百姓看做同等人觉得臣狂妄?」
沈怀虚耐心的挑着鱼刺。
「其实在臣眼里,世家百姓宫女太监甚至陛下都无有不同。」
「所以你是懂朕在做什么?」
朕看向沈怀虚不敢置信。
「嗯,臣相信人无不同,但是尊卑有别!」
「臣也相信,这些百姓读书识字后未必比不上臣」
「可是天下不需要这么多臣,奴就是奴,民就是民,臣就是臣,陛下就是陛下!」
「所以你愿意给奴仆自由,愿意给百姓更好的生活,但是不愿意让他们有一条冲天的路。」
朕目瞪口呆。
「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是人,而你是个天龙人,朕是个天龙人加强版?」
「何为天龙人?」
朕沉默良久,无言以对。
「沈怀虚,朕从前以为你是伪君子,后来觉得你是真君子」
朕吃了口沈怀虚挑的菜。
「朕现在觉得,你是个傻逼,纯种傻逼。」
朕被关了好多天。
谢安和沈怀虚联手,也许很厉害,但是术业有专攻。
叛军连破十八城直指皇宫。
听说是出了个戴面具用银枪很不得了的将军。
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攻城利器。
百战百胜。
但是朕已经在等死了,关朕什么事。
叛军攻入京城那天,宫内一片混乱。
朕从怀里偷偷摸摸掏出神奇小药丸。
一口闷。
演了这么久,朕真的很累。
朕吃完药丸,疯狂炫饭。
下定决心当一个饱死鬼。
谢安冲进了软禁朕的寝宫。
不由分说就开始扒朕衣服。
「谢安,你干什么!饭!朕要吃饭!」
谢安匆促给朕换好外袍,掰着朕的脸。
「陛下,臣还有一支私兵,他们会护着您,陛下离开皇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朕看着谢安狼狈地套着朕小了很多的龙袍,动作有些滑稽。
「谢安,你想代朕死?」
朕有些无语。
他比朕壮这么多,得多眼瞎才会把他认成朕。
「陛下,您怎么还没走,您快走!」
谢安转过头发现朕还在原地没动,惊慌至极。
正在这时沈怀虚也闯了进来。
「陛下,和臣走,臣带您去江南!」
「停!」
朕挣脱开他们两人的手。
「朕不走。」
「朕要在这里等死。」
朕拨开谢安,接着吃着桌子上的点心。
「陛下!」
沈怀虚目眦欲裂,正想打晕朕。
「您知不知道。」
朕和沈怀虚的声音同时响起。
「庆云就是叛军首领!」
朕笑得非常快乐。
惊不惊喜。
朕向两人扬起下巴
「朕赢了。」
「土法钢炉,黑火药,都是朕让人研究的。」
「马镫改良农具,棉花羊毛纺织技术也是朕的工坊做出来的。」
「至于土豆脱毒技术,朕没给你们,却给了百姓。」
朕看着两人越来越黑的脸色,笑得越来越开心。
「记得朕当年放出宫的那批宫女吗?每一个都识字每一个都懂一种新技术,你猜这三年,她们教了多少学生。」
「甚至庆云诈死也是朕的安排,他是朕的人。」
朕快乐地晃晃脚,又炫了一口水果。
「陛下」
谢安脸色阴沉。
「既然如此,您更得逃。」
「庆云背叛了您!」
沈怀虚浑身直冒冷汗。
「您知不知道!叛军打出的旗号是杀昏君!开新朝!」
「这个口号下面您没有活路!」
「陛下,您在与虎谋皮。」
谢安看着朕满脸惊慌,朕却笑得更快乐。
「别激动别激动,口号是朕想的。」
谢安沈怀虚满脸惊诧。
朕放下筷子:
「谢安,你记得量田回来那天吗?」
「你让朕再看看这天下」
「朕看了。」
「朕看到了劳作一整年的百姓仍因为贫苦走在泥里」
「朕看到学阀林立有人皓首穷经却仕途无路」
「朕看到有孤寡一身卖身为奴被随意打杀。」
「在这些人眼里,我们这种傲慢的,说疾苦都是活该的大人该不该死?」
朕又转头看向沈怀虚:
「沈怀虚,你说君是君,臣是臣,百姓是百姓。」
「你沈怀虚保的是世家永固。」
「那百姓呢?他们凭什么向上无路?」
沈怀虚皱眉:
「陛下,千百年都是这样,天子任命我等,牧守一方百姓。」
「他们只需要遵守我们定下的制度,我等自会开创盛世。」
「他们本就不需要知道太多」
朕听着沈怀虚荒唐的言论,咽下嘴里的铁锈味:
「凭什么?」
「难道百姓自己不能开创盛世吗?」
「所以陛下是想推翻自己的王朝?」
谢安恍然大悟,随即冷笑:
「推翻了又如何,换个皇朝又如何,朝代更迭时间轮回,几百年后世道又会是这样,陛下不许我等上位,总是会有人上位。」
「天下也许有不同,但是世家,皇帝,百姓永远如一!」
朕气血上涌,脸上泛起嫣红。
「那就不要皇帝!」
「怎么会有这样的天下!」
「朕见过!那个老有所养幼有所教,没有皇帝,没有奴隶的太平盛世。」
朕见过,那是在朕无数次回首的梦里。
人永远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可朕从来都是百姓。
寝宫大门再一次打开。
庆云浑身染血提枪走入,逆光摘下脸上的面具。
俊美如初。
朕嘴里的血再也包不住喷了出来。
「陛下!」
庆云大步上前抱住朕倒下的身体。
「庆云,你终于来了……」
你再不来朕就要吃撑了。
庆云将朕扶至榻上。
「你再来晚一点,朕就不用交代遗言了。」
庆云慌张的擦着朕嘴角的血,朕按住了他的手。
「朕没救了,你让朕多说几句」
「其实也没有什么,主要就是记得等朕死后记得当着天下人的面开馆鞭尸,就三百下吧,吉利」
「天下人必须得知道,皇帝也没什么特别的。」
「关于均田,经济等等的资料,都在朕枕头下的话本子里,你记得看。」
朕笑着看了一眼谢安和沈怀虚。
「至于这两人,你能用就用,天下没几个人有他们厉害,主要是多给他两洗脑,让他们不要再这么封建」
朕的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快要撑不下去。
「庆云,帮朕看着这天下,我要书人人可读,律法一视同仁,土地尽归百姓……」
「不要再让人当皇帝了。」
长乐三十年。
我又站在这片撒了陛下骨灰的悬崖前
沈怀虚和谢安找这里找了很多年,我一个字都没给他们透露。
——陛下说,她只喜欢过我。
在陛下死后,我用她少年时的封号作为年号,照着她留给我的书收拾乱世。
虽然里面经常有我看不懂的德先生赛先生
但是她说的对,没了皇帝世界真的在慢慢变好。
当年我拼尽全力想要洗刷冤屈,最后却发现我家并不全然无辜。
我对着证据坐了一晚上,最后原封不动呈给陛下。
本以为就此为止。
没想到陛下说:
「庆云,你父有罪,但你真的认为这个罪大到需要你家三百条人命吗?」
我诧异抬头,却只看到陛下眉如远山。
「想不想看到一个哪怕你父有罪,也只按罪论罚绝不株连的律法?」
「好」
我听见自己轻声说。
后来我在书信中问过陛下。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从一个被朕传唤入宫,却枉死的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