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夫人即便是有着皇后做后盾,见蜜妃如此说,也是有些胆怯地瞧了瞧皇后,闭口不言了。
倒是皇后淡定,听了蜜妃的话后,也只是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用一贯主持大局的语气道:“好了,有没有事,找来御医一看便知。”
说罢,也不管蜜妃是何反应,开口便对着一旁候着的宫女道:“你去把御医院的张御医和李御医都叫过来。”
那宫女是皇后另外一个心腹,对这宫里的事情也门清。听了皇后的话,她便低了身子回道:“回禀娘娘,外头吕府的老夫人病了,吕大人一时着急,已经把张御医和李御医都请走了。现下御医院只有一位……姓郝的御医当值,不知娘娘可愿请他过来?”
“什么?”
皇后的面色登时便有些尴尬。
这吕大人吕蒙乃是皇后母家姐姐的夫婿,如今已经有五十几岁了。他的母亲更是年迈,如今八十有余,所以,一旦这老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皇后为着自己的身份,便总是自作主张地告诉姐姐姐夫可以随意将宫里最好的御医都唤去为老夫人诊脉。若说起来,这宫里的御医时常不齐全,倒也是有渊源的。
皇后瞧了瞧皇上,见他脸色也是不佳,便张口斥骂了两句:“这个吕蒙,如今是愈发不知身份了,若是来日还要来请御医,必得得到本宫的首肯才可!”
说罢,又朝着皇上软语道:“若说起来,这吕大人也是太过孝顺,他的母亲八十多岁了,一旦有什么不适的,吕大人便是日夜不休地陪在他的母亲身边的。皇上一贯喜欢对长辈孝顺的臣子,如今吕大人这个样子,倒也是为着皇上宣扬孝道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极好听,只是皇上的面色却是没有几分和缓,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对着那宫女道:“那就去把当值的御医请来吧!都是御医院的御医,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那宫女应了声,赶紧着去了。
皇后的脸色便也缓和下来,对着那忠勇侯夫人道:“你先把亦欢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歇一会儿,这孩子是受苦了。”
说罢,竟是一脸怜悯地看向了林奕欢。
“娘娘实在是母仪天下,很有慈悲之心,”
蜜妃闻言,不由得掩着嘴笑了笑,又拉长了声音叹了口气:“这一进来,您对皇上的女儿,当今的公主殿下不闻不问,反倒是对着臣子的女儿嘘寒问暖,好不体贴。这不知道的,只怕是还觉得这忠勇侯的女儿与您有什么瓜葛呢,真真是叫臣妾大开眼界。”
“蜜妃!”
“不许胡言!”
那边的皇后登时气的涨红了脸,却不防这边的皇上却是先开了口,与她同时斥责了蜜妃。
这两边厢虽然说的都是蜜妃,其中的含义却是很不一样。皇后是真的恼了蜜妃,这话又极度挑战了她的底线,若是没人拦着,怕是即刻处置了蜜妃也未可知。可皇上这边,却是斥责之中带着几许嗔怪,眼见着却是护着她才这样说的。
蜜妃自是听出了皇上的意思。她在皇后的凝视下做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瞟了瞟皇后道:“娘娘只当是臣妾有孕心思烦乱,方才随便说了两句罢了。”
拿出了皇子这块金牌,只怕是皇后再怎么恼恨,也是不好再吭声了。
果不其然,皇后张嘴结舌地看了看蜜妃,又看了看皇上,到底是把话给咽回去了。
她们这处的明争暗斗虽然不算什么,可一旁的忠勇侯夫人却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从来只听说蜜妃骄横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如今瞧着皇后也拿她没什么办法,皇上又刻意偏宠,眼见着她是真的不好惹的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在场众人都揣着自己的心思,个个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唯有林奕欢,此刻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仿佛对现场的一切都看不透似的。
不多时,方才传话的宫女便匆匆地走了进来,朝着皇后道:“娘娘,御医院当值的郝御医来了,不知娘娘可否要现在通传?”
“嗯。”
皇后压着嗓子哼了一声。
那宫女便退了身子,又出去唤着郝传一同走了进来。
旁人虽不清楚,可楚念禾却是知道,这郝传虽然入职御医院许久,却是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场合,见过这样多的贵人的。
只是那郝传却是没有半点畏色,反而是大大方方地到了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声音不卑不亢道:“微臣郝传——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蜜妃娘娘,公主殿下。”
说罢,他叩了头,只等着皇上发话了。
“你起来吧。”
皇上面带倦色地朝着椅子后头靠了靠,又瞧瞧郝传道:“你仿佛是新入宫不久的,朕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那郝传依着命令起了身,又低头正色道:“微臣已入宫半年有余。只是因着御医院有各位大夫制定的规矩,以微臣这样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面见圣上的。”
“哦?”
皇上听了他的话,竟是颇有兴趣地向前俯了身子,直直地盯着他道:“御医院竟有规矩?朕倒是想知道,这规矩是什么?”
郝传也是太过大胆,竟然见了皇上第一次就要说出这样的的话来。众人一时都瞧向了他,不由得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那郝传却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开口道:“这规矩也不难知,不过是为官高者压制为官低者,是官场的常见现象罢了。”
楚念禾还从不知郝传竟是敢这样大胆说话之人,一时不由得有些心急,只怕皇上恼恨的处置了他。可不知怎的,那郝传竟是不易察觉地朝着她略略地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好像是——放心。
她便将涌上来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看向了皇上。
果不出她所料,皇上此刻正面带不悦地看着他,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拇指上带着的扳指,仿佛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良久,他才盯着郝传,又阴测测地说道:“你倒是对官场的事情很了解。”
郝传也不躲藏,直截了当答道:“微臣了解,却对此很是不齿。”
“哦?”
皇上立时来了兴趣,又道:“此话从何说起?”
郝传纹丝未动,依着皇上的问话道:“微臣入职御医院后,曾被这样隐秘的规矩所困扰,觉得御医院难以成就微臣治病救人的志愿,甚至萌生了想要离开宫里的想法。可久而久之,微臣便明白一个道理,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强权和弱势,若是依从这个想法,便会得势,成为那些强权之人中的一份子。若不依从,便会默默无闻,恐一生都没有任何成就,也无成就自己的机会。微臣早已想通,爱权之人便附从强权之人,这无不妥。微臣不爱权势,只想无愧本心,所以对此不齿,也无不妥。”
这一段话说的堂而皇之,毫无顾忌和犹豫,直听得在场之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