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怎的在这里待着一直不出来，小姐还要休息呢！”
小婵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可一到了屋子里，见楚念禾表情严肃地坐着，那小丫头又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小婵便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和声音都慢下来了。
“小姐……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错了？”
小婵明显有些心虚。
楚念禾也不回答她的话，只冷声对着那丫头道：“小伶，你先出去吧。”
这名字一叫出来，小婵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了。她没敢吭声，瞧着那小丫头一路出去，自己又灰溜溜地到了楚念禾的跟前跪了下来，咬着嘴唇心虚道：“小姐……您……您都知道了……”
楚念禾仍旧没答话。
她实在有些生气小婵这幅自作主张的样子，小婵虽比自己还年长几岁，可她经历过什么，小婵又经历过什么？说得不好听些，小婵到底还是心思单纯得厉害，看不懂人心究竟有多险恶的。
小婵见她不肯说话，心知她是生了大气。迟疑了一下，小婵又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道：“小姐……本来奴婢是想等着您身子恢复好了，心情也好些，便跟你说说这丫头的事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现在问了？”
楚念禾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是什么态度。
小婵便有些惶惑，用眼角偷偷地瞟了楚念禾一眼，半晌才道：“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情绪突然像火山喷发一样从楚念禾的胸口里蔓延出来，她实在不明白，这样艰难险阻的时刻，为何小婵会信任这么一个不知根底，不明来路的人？她在这宫里每一步都走的多么的举步维艰，难道小婵都没有看见吗？就为了找一个可靠的人伺候她，难道就值得冒这样大的风险吗？
如果一定要如此，那楚念禾宁愿往后都一个人生活，再不要任何人伺候了。
她只觉得心乱如麻，耳朵里轰轰作响得厉害。她很想告诉小婵自己的想法，可话到嘴边，她却又觉得难以说出口。毕竟，自她从落水那时醒来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地系了一个疙瘩，闷得楚念禾要喘不上气来。待得她再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已经流了满脸都是了。
“小姐？！”
小婵这时才发现楚念禾脸上的泪水，一时又惊又怕，差点身子一歪坐在地上。待得反应过来，她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又一把拉住了楚念禾的胳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小姐，您怎么哭了？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胡乱让不熟悉的人到咱们这来了。奴婢一辈子都跟着小姐，一辈子不离开小姐，奴婢再也不……”
说着说着，小婵也哭了。
她甚少见楚念禾哭，如今一天里见她哭了两次，自是又害怕又心疼，只恨自己自作主张，连主子是谁都给忘了。
楚念禾见她哭了，一时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么哭了，如今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奴婢……奴婢见小姐哭，实在心疼……”
小婵一边说着，一边抽抽搭搭地抬起了头。可这一瞧，却发现楚念禾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仿佛她的脸上画了什么一样的可笑。
小婵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过后，才发觉楚念禾这笑是什么意思。一时气恼涌上心头，她倏地松开了挽着楚念禾的手，回过头去不肯看她了。
楚念禾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自是也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了想，她便又开口道：“我只方才知道了她叫小伶，你只因着这一个名字，便叫她来鸢尾阁里伺候吗？”
这正是她疑惑的地方。
小婵和小苓感情很好是不假，可小苓只是出宫去成婚生子了，倒也不至于想念到这个地步。
那小婵听了她的话，仿佛又记着方才的仇，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头，有些认真地看着楚念禾道：“小姐，您相信人的心里是有感觉的吗？”
“感觉？”
这话问得楚念禾有些糊涂了：“什么感觉？”
“奴婢第一次见到小伶的时候，哦，就是这个小伶，”
小婵将手朝着小伶方才出门的方向指了指，又接着说道：“那时还是春天，天气凉凉的。这丫头就穿了一身打了补丁的单薄夏衣，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哭。奴婢去问她为什么哭，她也不肯说，只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冻得铁青了，身上也长满了红疹子，奴婢便把她带去旁边的亭子里，把给小姐新带回来的糕点给她吃，又把奴婢换下来的脏衣裳给她穿上了。”
这是个稀松平常的故事，宫女之间互相帮助也没什么奇怪的，楚念禾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小婵踌躇了一会儿，又说道：“小伶把奴婢给她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又因为干渴得厉害，便去门前小河沟里用衣服篦了点河水来喝。奴婢见她做这些事情如此自然，便知道她是个从小受苦到大的孩子，心里便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轻叹了一口气：“小伶跟奴婢讲了她的身世，说她有两个弟弟，家里又穷。几乎所有的饭和好衣裳，都是两个弟弟穿了用了。十一岁那年，她的父母把她卖给了一个唱戏的班子，她便跟着走南闯北过了几年。直到……”
小婵抬头看了看楚念禾：“直到进宫的头半年，唱戏班子的人把她卖给了牙婆子手里，她才在机缘巧合下头兜兜转转地进了宫，到了内务府里。”
这话倒是让楚念禾有些惊讶，这小伶年纪这样小，却又经历过这样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心惊。
另一方面，这宫里的宫女都是稍微有些身世的，像小伶这种没有根底的人，又怎么会被宫里的人看中，买进宫里来呢？
小婵仿佛猜到了楚念禾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便回答道：“这小伶在从牙婆子手里，自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那牙婆子甚至……甚至要把她卖进青楼去，是周济从又哭又闹的小伶和牙婆子身边路过，救下了小伶，又为她编了身世，将她送进了宫里……”
这九曲十八弯的故事讲的楚念禾又有些糊涂了。
“半年前你还是常待在宫里，唯一去药房的几次，还是我带你去的。周济救下这丫头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小婵。
小婵自是不会隐瞒，直接便说道：“奴婢帮了这小伶一次，她感激奴婢，便时常来寻奴婢说话儿。奴婢看她长得乖巧，心思不算通透，却是个实在人，便对她留了几分心思，再有机会见到周济的时候，便让他暗地里调查她的身世，没想到……”
小婵抬起头看向了楚念禾，接下来得话她不说，楚念禾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