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的心一沉，观察了周围一圈，却已不见能出去的路了。
她想了想，便低头随手攥了一把地上的树叶。凉凉的汁水渗到手上，她没有迟疑，抬手便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那绿色的汁水。
那尖利声音的主人转眼就到了眼前。她一把抓住了慕容许的胳膊，又上下左右好好地打量了一圈，这才一把搂住了慕容许的肩膀，语气里带了几分后怕：“我的爷，往后可不敢乱跑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只怕奴婢这半条命都要……”
她啰啰嗦嗦地说着话，这才瞧见眼前还站着一个人，正低头面对着她，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妈妈的语气带了几分戒备。
楚念禾也没抬头，只沉着声音答道：“奴婢是浣衣坊洗衣服的宫女，与小少爷只是偶遇。”
“偶遇？”
那妈妈怀疑地盯着她，刚想再问点什么，却不防一旁站着的慕容许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妈妈，别胡问了。今日是她帮了我的。”
那妈妈对慕容许开口倒是有些惊讶。
慕容许也没管那妈妈是什么表情，又回头对着楚念禾道：“你走吧。”
说罢了，又眨了眨眼睛，用口型道：“放心。”
这意思，大概是让楚念禾放心，他不会将遇见她的事说给别人听。
楚念禾便不动声色地对着那妈妈和慕容许道：“奴婢告退，”便一路匆匆地走了。
待得出了这条林荫小路，楚念禾又绕回了自己的鸢尾阁，好好净了脸。她这幅样子把小婵吓得不轻，一直问个不停。楚念禾也没时间解释，只让她放心，便又出了门，朝着碧水阁去了。
楚念禾知道今日的事办的唐突了，那孩子是慕容府的人，若是他们发现人不见了，自是会一窝蜂来找，根本就不用她多管闲事。现如今……她倒是相信那孩子的人品。可那个妈妈，却是不好说了。
她瞧了瞧往来热闹的凤翔殿，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凤翔殿里，一群妇人正热热闹闹地坐在正厅里说着话，皇后则坐在她们中间，面上带着温和又高兴的微笑。
可她身旁的慕容老夫人面色却是不佳，只一声不吭地正襟危坐，好像一座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皇后察觉到母亲不悦，便抬手为她递了几盘糕点过去。可这一动作，却是让慕容老夫人开了口。
“不劳皇后娘娘大驾了。”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在场的人都闭了嘴，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这是慕容府一贯的风格，在皇后未出阁之前，便是这样的状态。皇后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如今心里还有阴影，蓦地听了慕容老夫人的话，她一时心惊得都要坐不住了。
“母亲……”
她勉强自己陪着笑，又咬了咬嘴唇：“母亲今日既来看望女儿了，不若就高高兴兴的……”
“什么女儿？！”
慕容老夫人没有半点给皇后留面子的意思，冷喝一声道：“老身可不敢有您这样的女儿，皇后娘娘实在抬举老身了。”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宫女们面面相觑。郑嬷嬷见了，便不动声色地一挥手，将那些个宫女都撵走了。
皇后此时觉得难堪不假，可更多的是心里的难受。她当然知道慕容老夫人究竟在别扭什么，那洵国夫人的称号赏下来，又要回去。这样的奇耻大辱，只怕是这慕容老夫人要被外头的贵妇们笑话死了。
所以，她一边强迫自己理解母亲的不甘，又强压下自己心里的痛苦：“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想着那封号。可……可您知道，这宫里的事，又不是全凭我一个人做主。这一层一层的利害关系下来……还请母亲多多理解女儿才是啊……”
“理解你？”
慕容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竟哈哈大笑起来，旋即又收起了笑容：“你在这宫里做了多年皇后，老身何时要求过你什么？如今只这么一个位分都要不下来，可见你多不争气！”
慕容老夫人说得狠绝，皇后听得也是心如刀绞，一股子愤懑从心头涌了上来。
“母亲，您这话说的可不是要伤了女儿的心吗？这些年您是没当面要求过我什么，可无论大事小事，女儿什么时候把慕容府忘掉过？现如今府里生活富足，就连哥哥这样的人都得了那么好的的差事，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母亲难道真的不知道我这些年来都为府里做过什么吗？”
这还是皇后第一次对慕容老夫人这样说话。她一贯孝顺，平日里也乖觉得很，如今蓦地如此，慕容老夫人自是难接受的。
皇后的哥哥慕容覃宇娶了一大把妻妾，现下得脸的有半数都在这里。听了皇后的话，她们的脸上倒是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
“哈！哈！”
慕容老夫人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紧了皇后，怒极反笑：“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倒是轮到你来评判了！你今日且来说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果然是老身的好女儿，在宫里当几年皇后，只怕是连老身的脸都认不得了！”
慕容老夫人气得气儿都喘不匀了。
皇后见自己的母亲如此，自是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她赶紧着拿了一杯热茶递给母亲，又抚着她的前胸后背，低声下气道：“好了，母亲，莫要再与女儿斗气了。这桩事，女儿不是已写了信与您明说了吗？到底是那个不知死活的……”
“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门外一声喊叫，打断了皇后的话。
慕容老夫人一时激动起身，连一旁的皇后也顾不上了，匆匆地到了门前，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许儿，你去哪了？”
慕容老夫人一边焦急地说着，一边拉着那孩子又搂又抱，就差流下两行热泪了。
皇后在一旁瞧着，心头却是酸酸的不是滋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到了慕容老夫人和那孩子的面前，故作宽和道：“许儿，你煦臻哥哥一会也要来，你去后院里等他罢。”
说罢，又拉着慕容老夫人的胳膊，尽量压抑着酸涩的语气：“母亲也实在偏心，臻儿到您身边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说起来，臻儿虽大些，到底还是许儿的的侄儿，合该更受您的宠爱才是呢。”
“什么叔叔侄儿，”那慕容老夫人却不打算给皇后面子，一甩手道：“好好的孩子，到了咩的宫里，怎么说也该派上七八个人照看着，怎的说走丢就走丢了！个人疼个人的孩子，你的臻儿自有你疼，还轮不到老身！”
一番话，说得皇后的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许儿母亲乌兰氏见状，也不好不吭声，便小心着上前扶住了慕容老夫人的胳膊，轻柔说道：“母亲，许儿如今既好生生地回来了，您也不好再这样生气。媳妇知道，您一贯是心疼皇后娘娘的，这件事也是有误会，怪不得娘娘。您提前两个月就准备好了进宫的衣裳，难不成还是为着来跟自己的女儿吵架的吗？”
乌兰氏的语气十分轻柔，听得慕容老夫人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还是你贴心，”她拍了拍乌兰氏的手，又对着下头还看着她的慕容许道：“快去后院玩吧，再不许浑跑了！”
说罢，又仡仡然地在乌兰氏的搀扶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也没看皇后一眼。
而那头的皇后，早已将手都攥的露了青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