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郑嬷嬷才哑着嗓子,抬头看着楚念禾道:“你……你到底与皇后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如此置她于死地?”
她的眼神泛着几丝疑惑和迷茫,似乎在考虑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楚念禾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方才眨了眨眼睛道:“嬷嬷还是错了,我何曾要置她于死地?”
她捏着衣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淡淡说道:“就算我不说,嬷嬷也知道皇后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皇后做的这些事里,必不少了你的参与吧?”
说罢,她低下了身子,眼睛盯着郑嬷嬷道:“郑嬷嬷,我只说一句话。皇后对我母亲做的事,你不会不知道的,是不是?”
她的眼睛闪着恨意,就着月色,看起来竟是格外的诡异。
郑嬷嬷早已满身满脸的汗,如今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心头瘆得慌,赶紧低头不敢吭声了。
瞧着郑嬷嬷这幅样子,楚念禾自然明白郑嬷嬷都做了什么。可如今的她却不气恼,又直起了身子,掩嘴轻笑道:“嬷嬷也不必惊慌,你自是知道,我要对付的人也不是你。”
郑嬷嬷听了,一颗悬着的心好像放下一些来,可仿佛又悬着。她有些忐忑地看了看楚念禾,声音也和软了几分:“你……你要怎么保护我的孙子?”
又恨恨道:“我那儿子是个没出息的,若是你管不了,我也不怪你。只要把我孙子照料好,让我出去时能见到他就是了。”
楚念禾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向来奉行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理,我既应了你,你儿子的事,你便全权交给我,只别心疼他就罢了。”
“你……你要做什么?”
郑嬷嬷又露出试探的眼神来,皱着眉头看向了楚念禾。
楚念禾笑了笑:“他染了烟瘾,没一段时日的监禁是难戒掉的。你若是想以后出去安享晚年,让你的孙子也有好日子过,你儿子这罪,便不得不受。”
说罢,她又略迟疑了一下,声音也沉了几分:“至于你的孙子,眼下我还不能将他带走。”
“为什么?”
郑嬷嬷一时心急,拖着膝盖便往前行了几步,一时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楚念禾知道她急切,也没隐瞒:“如今皇后对你起了戒心,只怕你孙子已成了她威胁你的筹码。如今我把你儿子关押起来,好歹皇后派去的人会以为他是疯了死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怀疑,可若是不见你的孙子,只怕是不妥。”
她说的有几分恳切,也确实在理。郑嬷嬷听了,却是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可是他还那么小,若是……若是……”
郑嬷嬷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楚念禾却是沉声道:“我既给了你保证,便不会不管你的的孙子。你放心,我在金云城里还算有几分人脉,替你看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且皇后即便是对你起了警惕,也知你没什么能耐,一个小小孩童,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动他的。”
楚念禾说的干脆,郑嬷嬷听得却是无奈。良久,她才轻叹了口气,低低说道:“好吧……奴婢……奴婢谢过……”
她刚想屈了身子磕头,却被楚念禾拦了起来。
郑嬷嬷一时有些惊讶,抬头却见楚念禾的脸上添了几分善意:“你不必对我有所怀疑。皇后有理由害你,我没有。你很聪明,当明白这个道理。”
第一次,郑嬷嬷对眼前的这个人生了几分好感。想想以前她挖空了心思对付眼前这个年龄虽小,智谋却高的女孩,她不由得便有些懊恼。
“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郑嬷嬷的声音轻而坚决。
楚念禾却是直起了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且先正常伺候皇后,别表现出什么异样来。至于来日的事,我需要的时候,自是会来告诉你。”
说罢,她轻轻地拍了拍郑嬷嬷的肩,再没有一句话,转身走了。
这一夜过的既漫长又很快,待得天空露出鱼肚白,守门的宫女把大门打开的时候,郑嬷嬷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再跪不下去了。
那宫女赶紧叫了几个人,将郑嬷嬷扶回了屋子里。又因着郑嬷嬷房里只有些下品的金疮药,几个宫女便犹豫地给她敷上了,等着天亮了才去回禀皇后。
皇后听了那宫女的话,却是不信:“只跪了一夜而已,一把年纪了,早就皮糙肉厚,怎的还躺着起不来了?”
那宫女便回道:“回禀娘娘,郑嬷嬷确实伤的厉害,那腿跪的血葫芦似的,肉都烂了。早晨奴婢去见的时候,郑嬷嬷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听了那宫女的话,皇后冷哼一声,这几天的怨气才算消下去一点。她想了想,又对着那宫女道:“去把库房里边疆送来的金疮药拿一瓶去,且告诉她,这两日不必来服侍了。”
那宫女赶紧答应着去了。
郑嬷嬷就这样在自己的屋子里躺了两日。这两日里,她很少说话,见谁来了,更是看也不看,饭也不肯吃一口。宫女没办法,又担心郑嬷嬷伤了身子,便又去回了皇后,可皇后只说她矫情,理都不肯理,那宫女也只得罢了。
待得第三日,郑嬷嬷便早早地起了身,又将夜里宫女热了几遍的饭吃了一大碗去,如此方才精神起来,瘸着双腿去了皇后的寝殿里。
皇后正在妆台前梳妆,见郑嬷嬷来了,便朝着一旁的宫女道:“你出去,”又对郑嬷嬷道:“你来替本宫梳妆。”
郑嬷嬷没有犹豫,直接便从那宫女的手里接了梳子过来,又绕到皇后身边,开始为她梳起头发来。
皇后的头发还是很好,一如十几年前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样黑亮。郑嬷嬷已经为她梳了十几年的头发,如今梳起来,却是多了几分感慨。
“你的腿恢复得如何了?”
皇后的声音依然很冷。
郑嬷嬷停了手里的活计,低声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已好多了。”
“嗯。”
皇后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回头看了郑嬷嬷一眼:“眼见着你竟比本宫气性还大,这两日竟连饭也不肯吃。如此看来,倒像是本宫做错了,你都对似的。”
“奴婢不敢,”
郑嬷嬷的声音很稳,又要强忍着膝盖的疼痛跪下去。皇后见了,便不耐烦地拦了她一把道:“算了!受着伤还让你跪,你岂不是更要记恨本宫了。”
说罢,她又回了头,从妆台盒子里拿了一对珍珠耳环来朝着耳朵比了比,又说道:“你这几日受了委屈,不若说说你想要什么,本宫赏你就是了。”
这已经是皇后能想见的最低姿态了。
郑嬷嬷听了这话,面上却是有几分动容。
她想了想,便咬了嘴唇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想回家去看看儿子和孙子,请皇后娘娘允准。”
这话一出,皇后手里的动作却是戛然而止。郑嬷嬷瞧着她细微的变化,心已经逐渐坠落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