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然如我所想彻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简单的行囊，留下那天送来的戒指。
在高铁站等车时，温然的父母给我打了数十通电话。
温然也给我发消息和我说她妆化好了，等着我去接她。
她问我不接她爸妈电话是打算给她惊喜吗。
我笑了，的确是惊喜。
她说期待我像白马王子一般降临，来到她的身边。
我也很期待当她发现我逃婚了，会是什么表情。
我不想再被她打扰，默默将她拉黑。
大概是婚礼已经开始，温然用陌生号码打给我。
“裴舟，你在搞什么，婚礼都开始了你人呢？”
温然在电话那头怒吼着，她的家人朋友也在一旁责备我不省事。
高铁站响起检票通知，她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我只听她声音颤了颤，问我在哪儿。
又想起我听不见，开始焦急地打字发消息。
我通过检票，平静地对她说：“温然，别装了，我都替你累。”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果断地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听力恢复那天，她在酒吧包厢给我打的那通电话都被我录下。
我把录音和林泽朋友圈的截图发在了她的每个亲朋好友群里，发完就注销了微信。
我登上高铁，一路向南，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城市。
路上我沉沉睡去，梦见十八岁的那个夜晚。
研学路上，我为了省钱坐了最便宜的普通列车，温然从高一就对我穷追不舍，为了我也甘愿坐十几个小时硬座。
那时的我木讷不已，她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了一路。
夜里分了我一只耳机，里面播放着她爱听的流行歌曲。
伴随着火车吱嘎吱嘎的行进声，还有耳机里的音乐声，我安然入睡，醒来却发现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瘦削的肩膀。
她也睡着了，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令我目不转睛。
然后我又梦见了高三那个昏暗的小巷。
温然在小巷里被太妹和混混纠缠，领头的小太妹直言温然抢了她的男友。
他们一哄而上，把她逼到了角落里。
我因为晚自习做题多留了一会儿，放学正好路过听到她的呼救声。
我想也没想挡在她面前，想要带她离开。
却没注意身后的混混偷袭，只感受到后脑一阵剧痛，天旋地转。
我只能看见她惊恐地流泪，却再也听不见她说些什么。
再然后，她守在我的病床前，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向我发誓：“裴舟，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对你好。”
年少的誓言是那样真挚，我也曾相信我们会永不背叛对方。
可终究敌不过七年之痒。
高铁到站的提示音吵醒了我，我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路上静音的手机，此时已经显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数十条短信。
我懒得理会，拖着行李下车。
在出站口，我一眼就看见身形微微佝偻的我妈。
没忍住落下泪来，明明也没多久未见，却感觉她越发苍老了。
为了一段本就不平等的感情，我舍弃了我妈，让她一人孤独在家，真的值得吗？
当年我失聪，我妈为了给我治耳朵，起早贪黑摆摊，还要时刻防着城管。
她日夜辛苦，脊背早就弯曲。
可我却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温家人的白眼，都让我没法把她接到京市一起生活。
不过好在我及时从这段感情中醒悟，我还有时间陪我的妈妈。
她也早已老泪纵横，还拼命地帮我抹着眼泪。
回去的路上，她的手机响起。
她说温家人也给她打了很多电话。
“虽然不知道小舟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妈妈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我点点头，接起电话。
那头先是传来温家父母的声音：“是亲家母吗，您知道裴舟去哪儿了吗？”
明明他们是那么看不起我妈，现在却对我妈毕恭毕敬。
我笑了：“我在这，怎么了？”
那头电话被人夺了去，温然的声音难掩苦涩：“小舟，是你吗？”
我没有答话，她继续说，语气中满是激动：“小舟，你真的能听见了？你居然不早点告诉我，我之前还以为是幻觉。真是太惊喜了，难道是上天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小舟，你发在群里的那些录音和截图，我都可以和你解释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地完成婚礼！”
我没有说话。
明明逃婚是她计划好的，为什么现在我识趣地离开了，她却要我回去呢？
见我一直不说话，她语气焦急起来：“小舟，你听我说，录音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合成拿来骗你的。”
“朋友圈那些也是林泽乱发的，我已经教训过他，把他辞退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舟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婚礼上怎么也等不到你，有多尴尬，多难堪。”
我笑了，若我没有提前知道她的计划，那今天在婚礼上难堪的人就是我了。
她说得那般情真意切，可我再也不会信一个字。
我没忍住嗤笑一声：“温然，怎么，我没傻傻去婚礼现场，没让你的逃婚计划顺利完成，你很意外吧？”
“是不是少了我这个傻子一直在你身边转悠，你不习惯了？”
“你不是说早就不爱我了吗，那我现在走了，你不应该很开心吗？”
“场地，戒指，你都有了，你能和你的真爱结婚的，这不好吗？”
“哦对了，那个录音是我亲自录的，你很失望吧。”
温然在那头愣了愣，消化完我说的话。
她几近哀求道：“小舟，我真的没有那么想！你误会我了，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不了。”
我冷冷地挂了电话，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
我妈听完这通电话，也立刻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拍了拍我的肩，努力笑着对我说：“小舟，走，我们回家，妈给你烧了你最爱的糖醋小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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