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似年口袋里装了两个苹果,他想去她家里看看她。已经几天没有见到秦如眷去学校上课了,因为拿汽水瓶砸伤人的事,她被停课反省一个星期。
几天没见她大摇大摆地从操场上走过,他趴在学校二楼的栏杆上,那么的失落落的,偌大的校园,没有如眷的影子,该多么的乏味。
她好吗?这几天在忙什么,许似年在楼下来回踱步了十几分钟,鼓起勇气,要去找秦如眷,他穿着白衬衣,蓝色的牛仔裤,白衬衣的衣领间还有秦如眷欺负他时甩过来的蓝墨汁。滴滴洒落在他衣领间,梅凤洗衣服时气个不轻,新买的白衬衣,竟落了这么多的蓝墨汁。
许似年望着这些蓝色的小点,微笑,是她的淘气,还是他的欢喜。
他想告诉她,没有看见你的笑,我都睡不着。这该是多大胆的一句告白,他想想还是慎重的将这句话写在纸上,一张天蓝色的小信纸,许似年好看的字迹写在上面。
要亲手递给她,再把两个苹果也给她,然后对她说句:我在学校等你。许似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如眷,他就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怪秦如眷说他呆。
他只是,只是见到她就会词穷,不知该说什么好。心疼她时,多想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一句我就在你身边,有事就叫我。真正见到她,他除了心跳加速,什么也不会了。
许似年好不容易上了五楼,他背靠着秦如眷家的门,深呼吸几口气,再敲门。
门打开,秦如眷没想到这么晚了,许似年会来,她请他进来坐,将手指伸到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许似年轻点声,折腾着吵嚷了一晚上母亲好不容易哄睡着了。
搬着一个凳子,许似年挨着秦如眷身边坐下,闻到她身上浅浅的清香,她微侧着脸,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他们俩围坐在蜡烛油燃烧的铁盆边,秦如眷麻利的做了手上的活。
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开口。
他看见她眼睛上,鼻子边,脸颊上,都有黑色的一层灰,是蜡烛油燃烧落在脸上的烟尘,许似年伸手,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将手指上黑色的烟尘伸到秦如眷的眼前。
“怎么不用电灯,你看你脸上,都是蜡烛油燃烧的油烟。”许似年说,将手指上的黑色烟尘擦在自己的白衬衣上。
“没事,弄完我去洗个脸。倒是你,我知道你爱干净,往后坐一点,别把烟都弄衬衣上去了。”秦如眷说着,低头看着手里的产品,没有停。
“不要紧,总是要洗的。”他看着她的脸,怎么也看不厌,在这昏暗的光里,她看起来是这么温顺而乖巧,他甚至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多像个贤妻良母,许似年在心里偷偷的笑。
许似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晚,他第一次靠她那么近,两个人围坐在一个燃烧着蜡烛油的铁盆边。烛光跳跃着,她没有吵闹,安静的低头做着手上的活,她不说话时,他就静静的看着她。那幅画面,怎么也忘不了。
她多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只是,多了些小女巫的灵气。
他如此心疼这个倔强得像野草一样的女孩,霸道而刁蛮,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许似年看着她细细的胳膊,上面有秦荷发疯时,抓破留下的伤痕,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里。
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苹果,放在桌子上,他说:“你吃吧,我怕酸。”
一直都是从他手里抢吃的,他主动递送她苹果,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说:“这么红的苹果,怎么会酸,你自己拿着吃吧。”
“我不爱吃,你看我妹吃的多胖,我不想她那样,你瘦,多吃点东西,好长个。”许似年老老实实的说。一紧张,把口袋里的那张蓝色小信纸都忘记了。
“你不怕我吃得有力气好揍你吗?”秦如眷笑说,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
许似年多想说:没事,我就喜欢你揍我,我欠揍。他不敢说,他怕说了秦如眷会生气,她只是把他当哥们,没别的,她把在一起玩的男生都是当哥们。
想了想,许似年冒出了一句:“我喜欢看你大口大口的吃东西,特别清纯。”
清纯,秦如眷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说是清纯,她偏着头,指着自己,问许似年:“我清纯?许似年,这世界上你是唯一个说我纯的人,我多坏啊,我都坏到骨子里了,谁不说我坏啊!”秦如眷笑着笑着挤出了泪,这该是天底下最好笑最假的话了。
许似年一个劲地直摇头,她怎么坏呢,她是天底下最单纯最无辜最善良最美丽的最独特的女孩子,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秦如眷张着大眼,长长的睫毛都让许似年看入了迷,开始一一列举自己的罪行。
她从六岁发生的尿床事件开始说。那是秦荷犯病被梅凤送进了医院,秦如眷还小,梅凤就把秦如眷接到了自己的家住两天。晚上秦如眷、许珠还有许似年三个人睡一张床的。那该是她和许似年第一次同床共枕,六岁,多么小。
晚上,她做梦,梦见母亲又犯了病,拿着棒槌追着打她,她吓得感觉自己腿间一热,然后就自然的尿床了,她尿完了就意识到自己尿床了。
第一她很不好意思,六岁已经有羞耻心了,要是被许珠和许似年知道自己尿床那多么丢脸,第二嘛,她觉得怎么可以在梅姨家的床上尿床了呢,梅姨以后还会喜欢她吗?
夜里,她躺在床上没敢动,房间里漆黑的,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脱掉了自己的衬裤,放在身下压着捂干,然后把许似年轻轻地推到自己睡过尿湿的地方,然后又去水桶舀了一瓢水,出于善良,她还兑了点热水,怕凉着许似年。
她将这一瓢温水慢慢地倒在了许似年的裤子上,然后自己安然的躺下睡去。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许似年尿床了,他湿湿的裤子,他身下湿的那一大片,容不得狡辩,尿床的罪名就定下来了。梅凤并没有骂许似年,许似年很无辜地站着挠挠头,似乎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尿床了。
秦如眷把十一年前的这场嫁祸尿床事件告诉许似年,她说:“我坏不坏,我那么小,才六岁了,就知道欺负你,我嫁祸你。”
许似年笑的好久,他还记得那次尿床事件,那时他都羞死了,没想到竟然是秦如眷嫁祸的,他说:“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弄的,你怎么这么聪明的,你才六岁,你就这么聪明。”
“说明我坏,我从小就坏,我有心眼,我知道你笨,要是嫁祸许珠,别说不是她尿的了,就算是她尿的,她都会死都不承认的,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不过,我还是善良的,我都兑了热水,怕冷水凉了你。”秦如眷咯吱咯吱笑着说。
“我宁愿你这么做,反正我妈也没骂我不是吗。”许似年说。
“你不生我气吗?”她问。
“不会,只要你开心不就行了,我们……我们是哥们嘛!”许似年故作潇洒地说。
“那我再给你说件事,你记得你有只叫小黑的猫吗?”秦如眷问。
几年前许似年养了一只猫叫小黑,他把小黑宝贝的不得了,像自己媳妇似的,虽然小黑和他是同性,可是有天,许似年放家回家,看见小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许似年哭着一整个下午,他拖着长长的鼻涕,向大人求助。
秦如眷说:“那只猫为什么会晕死了一下午你知道吗?是我在楼后抓了一只腿被夹子夹上的黄鼠狼,我捏着鼻子,我想知道黄鼠狼的臭气威力有多大,于是,我就选中了你养的小黑,我把小黑和黄鼠狼关在一个房间里。那只黄鼠狼对你的小黑连放了几次臭屁,然后你的小黑就被臭晕死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我赶紧捂着鼻子把小黑拎了放在你家门口。”
“什么,小黑是这样晕死的,还好晚上它苏醒了,你还叫我给小黑做人工呼吸呢,我还当真了。没想到小黑是被黄鼠狼的臭气给熏晕的,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都没想到。”许似年崇拜地说。
“你不怪我吗,小黑后来好像都没有了嗅觉,不久后就生病死了,我真不是有心的,小黑死了,我看你哭得很伤心,我还特意第一次大方请你吃糖葫芦你记不记得?”秦如眷说。
“嗯,我记得,我吃了你的糖葫芦我就没哭了。”许似年说。
原来,她背着他,做了这么多有些淘气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事,可在许似年看来,这哪里是坏呢,分明是她的鬼灵精怪,是她让他迷恋的地方。
换句话说,他喜欢她的坏。
无论她把自己说得多么的糟糕,他至始至终都是觉得她好,她的真实,她不会像别的女孩子刻意造作的掩盖自己的缺点,她总是那么的无畏而一往无前,野生而隐忍。
从那天晚上的交谈后,许似年总觉得他们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会在遇见他时,淡淡的打招呼,她不会那么嚣张的欺负他打劫他,总是站在那里朝他笑笑。
他家住在秦如眷对面楼的四楼,他总是站在阳台上,仰头看对面的窗户,他看见她洁白的小内衣晾在阳台上,随着风摇呀摆呀。许似年望着,总觉得那就是自己小爱人的一部分。
许似年真以为她就是他的妻了。
梅凤看到这里,有了些隐约的担心,虽然当年是指腹为婚,可毕竟是时过境迁,先抛来秦荷疯了的事,就秦如眷这样没爹妈管教,整天像个小太妹一样,许似年是断然不能和秦如眷走到一块的。
梅凤想,那样许似年岂不是会被欺负死,再说,秦如眷还名声和作风都不好,没有个女孩子样子,总是和社会不良少年打成一片。这样的女孩子,梅凤也只是念在和秦荷这些年的交情上,同情她可以,是决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
偏偏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很喜欢秦如眷,心甘情愿的被秦如眷欺负抢东西吃,梅凤不清楚秦如眷是施了什么魔咒,把自己儿子和女儿都迷得团团转。
“似年,你不去看书,你趴在这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呀。”梅凤收着衣服,对站在阳台站了好久的许似年说。
“没看什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妈,我们家不是做了肉粽吗,我给秦姨家送几个去吧。”许似年说,明耀的眼睛看着梅凤。
“行,我叫你妹妹送去。”梅凤漫不经心地回答,手拍打着衣服。
“还是我去吧,许珠胆小,怕黑。”许似年说完就走。
“哎,你给我回来!”梅凤叫住了许似年,眉头拎到了一起,说:“你最近怎么老是往你秦姨家跑,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告诉你,最好打住!这是不可能的,你别想了,你是我儿子,你疯了你妈我可没疯。”梅凤严肃地说。
许似年怔住了,说:“妈,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就是关心一下秦姨,你平时不也是叫我和许珠多关心秦姨母女吗?”
“我是让你们多关心,但我可没叫我儿子关心到喜欢上人家,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回房间看书去!”梅凤语气加重了。
“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不是说你和秦姨十七年前就指腹为婚了,秦如眷是我的小爱人!这怎么能骗我呢,我打小就把她当我爱人了,我已经当真了,改不了了,打不消了。”许似年顶嘴说,俊朗的面庞有些生气了。
梅凤真是要被气死了,她手指着许似年,义正严词地说:“我警告你,忘掉那个指腹为婚,给我忘掉,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秦如眷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白吗?还有,以后离她远点,全院子的人都说她是坏女孩,你和她走那么近,你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你啊!”
许似年抬起头,坚定的目光迎上去,说:“她不是坏女孩,她不是,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纯洁的女孩子,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你给我滚,滚去看书去,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败家子,你见过多少女人,你没看见她整天往徐美莲的屋子里跑吗,徐美莲是啥人,是鸡,还是只野鸡,你小小年纪你懂个屁!当年定娃娃亲时,秦如眷他爸还是火柴厂的老板,你秦姨也没疯,可现在,你看看,那个家还叫家吗?别人都是躲都躲不及,你还屁颠屁颠的往那跑!”梅凤嚷着说。
“妈你能不能说的声音小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势力,你不是说秦姨是你最好的姐妹吗,我反正当真,我办不到!”许似年摔门而出。
许似年出了门,走在巷子里,看到妹妹许珠正跟在秦如眷的后面乐呵呵的,许珠好像走累了,她那么胖乎乎,走几乎就累得慌,秦如眷站在原地,让许珠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喘口气。妹妹许珠白白胖胖的身体,和如眷瘦瘦高高的身子,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
他看得心头一酸,她颤颤巍巍在风中撑着许珠,风吹着她素白的宽大白衬衣,她细细长长的漂亮小腿,她开了个口的白球鞋,一切,是那么的艰难。
他走到她们面前,他第一次冲着许珠发了火,他一把就将许珠从秦如眷的肩上拉了下来,大声说:“许珠,你够了没,早就叫你少吃点,多运动,你看你,胖得路都不能走了,你还压在如眷的身上,你的体重足足是她的两倍你不清楚吗!你真不知轻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吗!”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再怎么胖也是你的妹妹啊,你干嘛凶我!”许珠抬手捂着脸,跺着脚,哭着跑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许珠,她是我朋友,也是你妹妹,你这样说,是不是过分了!你下次要是敢这样凶许珠,不像个哥哥的样子保护她反而欺负她的话,你小心我揍你!”秦如眷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对许似年说。
许似年望着秦如眷的眼睛,静静地说:“我只是,再也看不惯别人这样对你了,我心里疼,我疼你看得到吗?”
秦如眷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心疼你自己的妹妹去吧,你记着,任何人可以笑许珠胖,但是你不可以,明白吗?家人的关爱,有多重要你能体会吗!”
谁能有秦如眷了解,那种缺失关爱的年少孤单,她大笑大闹,终归还是孤孤单单的,黄昏下,她拉长的影子,裂了个缝洗的发黄的白球鞋,她觉得只有她的影子是懂得她的。
在家反省的一个星期里,她整整挣了两百多块钱,她拿着钱,飞快的奔跑,她揣着钱,心里开出了花。她要去给秦荷买吃的,买很多好吃的,那些以前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的吃的都要买给母亲吃。
其实,两百块钱,又能买多少她们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东西呢?
她在一个小型超市里,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好久,想买一瓶凤梨罐头给秦荷吃,然后再买点巧克力,听许珠说巧克力是甜甜的又苦苦的,她想想站在巧克力的货架边就笑了出来,世界上果然有种吃的是又甜又苦,秦荷一定会爱吃。
秦如眷在心里盘算着,两百块钱要留下一百块钱存着还给邹老师,买些吃的,尽量要控制在二十块钱以内,她站在巧克力货架边,拿着一条德芙的巧克力看了许久,这么小一个,就要八块钱,她吐吐舌头,将巧克力放回远处,手缩了回来。
目光移开,可脚步却挪不走,那甜甜的苦苦的,到底是什么味啊,真是馋人,最主要她想让母亲吃到这个甜甜的苦苦的东西。
她的手最后又坚定的拿了那块巧克力,八块钱就八块钱吧,她告诉自己,就当自己少做了一晚上的活,一定要买这个回去给秦荷吃。
超市的营业员从秦如眷进超市那一刻,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秦如眷的手,秦如眷拿起东西又放下再又拿起,磨磨蹭蹭的,让营业员想起了三个字——偷东西!
这样的女孩,浑身透着穷酸样,黄黄红红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样子,大大的过时的黄衬衫,脚上的鞋都开了个口子,简直就像是个小乞丐。
店里正好这段时间闹贼,东西总是被偷,店长都写了死命令,抓住一个小偷奖励五十元钱,就可就相当于两天的工资呢,营业员她很快就把秦如眷看成了价值五十块钱的小偷了。
秦如眷选了几样东西,这时超市里的人也多了,营业员看见有几个人从嫌疑人秦如眷的身边擦身而过,有些细节疏忽没有盯紧,营业员猜这个小乞丐一定趁此机会偷了巧克力。
不就是个小叫花子,要么就是收破烂人的女儿,这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辈营业员决定待会等嫌疑人出门的时候,来搜她的身,一定会有所收获。
秦如眷挑了凤梨罐头,还有一袋德芙巧克力,还有一包卫生巾,她必须准备着,秦荷完全傻了以后,来的例假都是秦如眷来帮她换。秦如眷想到家里的母亲还被反锁在家里,她有些不放心,就想着早点回去,于是去结账。
“哎,等一下,你过来一下!”中年的营业员站在货架后招招手,阴沉着脸,微微有些龅牙,面相挺凶的。
秦如眷不知做错了什么,她走到那个营业员的身边,手上还拿着凤梨罐头和巧克力,她抬头问:“阿姨,有事吗?”
“谁是你阿姨,我哪来你这么穷亲戚!少废话,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柜台上,然后手抬起来,把鞋脱掉。”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的声音。
“我怎么了,凭什么让我脱鞋,我来买东西我错了吗!”秦如眷理直气壮地说。
“哟,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我看你是偷东西吧,一进店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等到现在不结账,不就是想趁人多趁乱偷东西嘛。看我搜出来你还狡辩什么!”营业员眉头一拧,手就往秦如眷身上搜。
倔强的秦如眷身子往后一缩,声音也是毫不胆怯地说:“你凭什么可以搜我的身!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看我是小孩你欺负我是吗?”
营业员大着嗓门喊道:“你没偷东西你怕什么啊,你做贼心虚吧,我告诉你,我不仅搜你,我还要把你送公安局去,小偷!”
“我没有……我没偷东西,我没有!”秦如眷气的眼睛瞪着营业员。
周围的顾客看这边吵了起来,也都围观了过来,大多都是中年妇女,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
“没偷你怎么不让我搜!那就送你去公安局!”壮实的营业员伸手就钳住秦如眷的两根细胳膊。
那么大的力,秦如眷痛了,她挣扎着,嘴里喊着:“我没偷,我就是没偷,我就不让你搜!”
周围有人看不过去了,就站出来,是一个也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她挡在秦如眷的面前,说:“你不能这样啊,这还是个孩子,她说没偷,你也不能搜她身啊,你没权利搜身!快把孩子放开,这孩子多可怜。”
“我是真的看到她偷东西了!我还能冤枉她不成,你看就她这样子,还买德芙的巧克力,长得和巧克力一样黑,穷酸样!”营业员不屑地说。
其他看不下去的人也都纷纷插嘴说:“你没捉到现形的,你就不能说人孩子偷东西了。”
“对啊,也不能以貌取人啊,这是什么店啊!”
秦如眷感激地看着周围的好心人,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好,既然大伙都这么说,行,那你是来买东西的是吧,付钱,一共十九块八毛钱,付钱吧!”营业员白了秦如眷一眼,伸手要钱。
秦如眷的胳膊终于被放开,她在口袋里拿钱,她想自己拿了钱,一定要把钱砸到这个女人的脸上,让她狗眼看人低,难道穷人就不配吃德芙吗!
可悲剧的事,她搜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见到辛辛苦苦挣的两百块钱,更悲剧的是,她从徐美莲抽屉里拿的两个安全套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众人皆看到了。
秦如眷身上的两百块钱不见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慌乱地都忽略了落在地上的安全套,还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着,钱不见了。她急的满头汗,说:“我的钱呢,我的钱不见了,刚才进超市还在身上的,怎么一会就不见了。”
龅牙营业员阿姨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安全套,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瞧见了吧,她能是什么好货色,这么小小年纪,不仅偷东西,还是个……你们见过哪个两家女孩会把这成人用品随身携带的吗!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来超市不是偷东西难道还是买东西不成!”说着就拉着秦如眷说要叫她家长来。
秦如眷不知所措的低头望着落在地上的安全套,拾起来,转念一想,她倔强不屈地顶撞着说:“我没偷我没偷我没偷!我自己的两百块钱都被偷了,那是我做了一个星期活才挣到的,我妈妈还等着我的钱吃饭!我的钱是在你们店里丢的!”
“哟呵!贼喊捉贼了你!偷了东西你还敢耍赖,你别想走,要么叫你家长来领你,要么我就送你去公安局!”营业员逮住了不放。
秦如眷想着要把她送公安局,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怕了,想到自己围着蜡烛油的灯做了一个星期活的钱丢了,现在还被人说成是小偷,她又害怕又委屈,还急着自己丢了的两百块钱和仍被关在家里等着她买东西吃的秦荷。
她越想越心里难受,站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像母老虎一样的营业员钳着秦如眷细细的胳膊,她宽大衬衣裹着瘦瘦的身子,让人于心不忍。
这时一个进来买烟的男孩看到了这一幕,拨开人群,进来就问:“大婶,你干嘛揪着人小姑娘不放啊,和你女儿差不多大,你就放了她吧,该多少钱我给你,行吧!”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三晋中学高三年级的齐司。秦如眷早就听说他的名字,只不过秦如眷对这种家里有两钱的男青年不是很喜欢搭讪,她的哥们大多都是家庭一般的社会底层人物。
“哟,是齐司啊,你爸爸妈妈最近好吗?多亏你爸爸的调动,不然我家孩子也不能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营业员阿姨忙笑脸相迎。
“这是我朋友,还小,不懂规矩,你让她走吧,五十块钱你拿着回去买点排骨吃。”齐司说着掏出五十块钱放在龅牙阿姨手里,然后自然的牵起秦如眷的手,另一只手顺手拿起那瓶凤梨罐头,头也不回的抛了句:“凤梨罐头我带走,谢了!”
在秦如眷手足无措时,是齐司带着她离开,虽然这个少年出现在她的青春岁月里并不是很长久,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后便各自分开。在她爱上许似年,满心里只有许似年的时候,她还是会在梦里梦见齐司。
她在梦中不停地问齐司,她问他:你后不后悔没有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即使在她渐渐失忆,她仍旧连续的在梦中回到自己十七八岁的年华,梦中的那些人儿都站立在原地朝她微笑,她和他们打招呼,却得不到回应。
明明事隔多年早就忘记了的那个人,却总是在梦里出现,痴痴缠缠不清。
齐司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穿过马路,风吹起齐司的发丝,她就那样的跟着他,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彩虹,看到了云端,多像一场私奔。
他把她送到了马路对面,这才松开手,他将手中的凤梨罐头放在她手中,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条橙色纸包装的巧克力,上面都是英文,他将巧克力放入她黄衬衣的大口袋,轻轻地说:“德芙的算什么,我请你吃Lindt巧克力,我朋友从瑞士寄给我的。”说完他拆了一个口香糖,放在嘴里嚼着,手插在口袋看着她。
秦如眷仰头望着他,他好看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有着极好看的唇形,她握着他递过来的凤梨罐头,微笑。
齐司眨了一下左眼,这是那个年代最爱说的一词——放电吗?秦如眷心都醉了,竟然第一次在一个少年面前羞涩了起来。
回到了家,带着那个凤梨罐头和巧克力,虽然丢了两百块钱,还反倒被人诬陷成小偷,可是她的心情好得像破茧的蝴蝶一样。秦荷肚子饿了很久,烦躁的拿头撞门,秦如眷把口袋里的那个橙色包装的巧克力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把巧克力都给了母亲吃。
秦荷一见到吃的,就直往嘴里送,一条巧克力秦如眷没有尝到一口,转眼间都被秦荷塞进了嘴里,包着满嘴都是,吃完了牙齿上都是黑黑的,然后咧着嘴朝秦如眷傻笑着说:“这个好吃,真好吃。”
秦如眷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打开压得平平的,橙色的精美包装纸,她拿到鼻子间细闻,好香,一定很甜。她将这个包装纸放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夹着。
桌子上的那个凤梨罐头,大大的玻璃瓶子,里面有一个一块块的凤梨,她想自己该如何能把它打开,她使劲地拎了半天,也没有打开。
秦荷揪着自己的头发,跑过来,夺过罐头就要砸,似乎认为砸开了就可以吃了。
秦如眷忙抢了过来,抱着罐头说:“妈,砸开了就不能吃了,你乖乖坐在凳子上,我来弄来了喂你吃,吃完后我给你洗澡好吧。”
这时许似年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串粽子,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干净的秀朗面庞,浅浅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