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晚,许似年在传达室,接到了电话,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白哥本人,他嗓音低沉,男人味十足,他说他叫白正明,正是十七年和秦荷在一起的白哥,因为火柴厂倒闭,就离开了昆山。
白正明以为自己离开了昆山,那一段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也就完结了,他不再是大老板,他无颜见秦荷。旧时有钱人和女戏子的感情,哪敌得过世事变迁。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秦荷还惦记着他,偶然见到报纸,看到那个寻人启事,十七年的那段往事,一跳一跳的都从尘封的光阴里蹦了出来。
许似年告诉白正名,秦荷不仅还对他一往情深,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白哥的低泣,他在想,这些年,一个过气靠人救济的戏子带着一个女儿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许似年没有告诉他,秦荷因为他的离开,过度的思念和绝望,已经疯了。
白正明说他明天就开车来昆山,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她们母女两个。许似年说了具体的地址,既然说开车来,说明白哥的经济水平应该是不错的,许似年想,这下秦如眷和秦姨是有靠山了。
挂了电话,许似年就赶快跑去了秦如眷的家,秦如眷正在喂秦荷饭吃,像是妈妈在照顾年幼的女儿一般,许似年从秦如眷手上拿过碗,说:“你去吃饭吧,我来喂秦姨饭吃。”
桌上就一个菜,大白菜。
那些日子,秦如眷吃了多少棵大白菜,是数也数不清,总觉得是大白菜养活了她,她后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念念不忘酸辣大白菜的味。
年少时的那些悲喜,总静静地长在我们的记忆里,那味道,那心境,从未变过。
秦如眷端着碗坐在一边,吃着大白菜和米饭,吃得很香,吃几口,就看看秦荷和许似年,微笑,抬手将秦荷唇边粘着的米饭弹掉。
她的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永不暗淡的光芒,那种光芒,能抵达人心,让懂得她的人相信她能够担当能够支撑面对的所有不幸。
从不流露太多的悲伤,总告诉自己,我现在很好,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有母亲在身边,还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同龄人在玩乐的时候,她已经会独立的养活自己,会做饭,会洗衣服,做所有的家务。
她很会做红烧鸡,虽然家里很少会破费买鸡吃,可她偶尔做的鸡特别香。
那是一种在绝境里,野生独活的女子,她就像是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打不垮也磨不灭,敢于担当。即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依然微笑告诉自己,我很好,我还有爱在心间。
她有自己的梦想,她喜欢画画,无聊的时候就拿着笔在纸上画画写写,买不起油彩画笔,可是铅笔也一样可以画出美丽的画面。只要自己喜欢,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管怎么样的苦难和折磨,始终要对自己说,我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受苦来的,不是享福,人生不要抱着享乐去生活,那样,反而不会享乐到什么。
许似年喂了秦荷两碗饭,秦荷吃饱了饭,自己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唱词,抱着个小板凳,就歪在床上睡了。秦如眷拿着小被子给母亲盖好,用毛巾把母亲脸擦了一遍,这才坐下。
“你还不回去,等会梅姨又要满世界的找你了。”秦如眷说。
“没事,她不会说我什么,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可怕秦姨听到了要闹腾,因为这事关系到一个人——白哥。就是你的生父。”许似年考虑再三说。
秦如眷将手中的碗一推,别过脸,说:“你没事提他做什么,他不是我生父,我没父亲,以后别提了,提一次我揍你一次!”她吓唬着许似年。
许似年倒真的被吓的坐在哪里不动了,安静地望着她,生怕惹她生气。
看他这副无辜的模样,她捂着嘴笑了,边笑着说:“好了好了,吓唬你的,你以后别提了就是,我不爱听人提这个人了,就当他死了吧,我一看我妈现在的样子,我就恨他,负心男。”
“如果他没死,他还活着,还牵挂着你和秦姨呢?”许似年问。
秦如眷愣住了,然后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我怎么就这么难以相信呢!”
许似年从口袋里掏出叠的方块状的报纸,摊开,翻到寻人启事那个版面,指着对秦如眷说:“这是我发的寻人启事,现在,联系上他了,他打来电话,他还哭了呢,他说想见见你们母女。”
“你弄的?你哪来的钱?”秦如眷问。
许似年大义凛然地说:“钱你别担心哪来的,我没偷没抢,你告诉我,明天要是他来,你见他一面,好吗,反正你这星期不都不用去上课吗。”
“不见不见不见!他想走就走,想见我们就见吗?这些年,我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享受过一天有爸爸的感觉吗?他现在找来做什么,弥补还是参观?”秦如眷气着说。
许似年冒着被揍的危险,大胆进谏,说:“你就见见好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为秦姨想想。她都挂念着他十七年了,她日思夜想的念着他,为什么不让他们见上一面呢?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没准秦姨见了她的白哥,她的病也就不医而治了呢。”
这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秦荷的疯是日积月累的长期过程,随着光阴的流逝,一天天的希望变成一天天的失望,她的精神变得渐渐恍惚,最后就完全失去了常人的精神状态。这都是想念一个男人想的,或者,当白哥真的出现时,秦荷也许就一下子认出来了白哥,然后拉着白哥叙叙旧情,就这样的好了呢。
秦如眷好像看到了希望,也许秦荷和白哥相认后,她的心病就可以好了。
白哥来的时候,是开着奥迪来的,四个环环扣在一起的车,院子里原本没有生机的人们,一下就被这辆漆亮的车给吸引了过来,都探出了头,看是谁家来的富贵亲戚。
许似年头天晚上被罚刷碗拖地,妹妹许珠更是气的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扔过来一个纸条,绝交信,他私自挪用了她的爱情基金,她要和这个哥哥绝交,一刀两断。
当看到白哥的车停在秦荷住的那栋旧楼下,从车里伸出一只脚,鳄鱼皮的精工皮鞋,接着一个整齐向后梳的头型,穿着白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那副样子,多像梁家辉在《情人》里的模样。
梅凤站在楼上晾衣服,看见了,傻了眼,呢喃着说:“白哥……”
许珠惊叹地趴在栏杆上说:“果然是传说中的白哥,好不潇洒呀,比我爸好看多了,哇,还有汽车。”
梅凤在许珠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不许贬低自己的爸爸,要不是你爸,哪有你吃得饱穿得好。”说完继续探着着看白哥。
许珠摸着头,呶呶嘴说:“我爸要是长白哥那样,我能成这样吗,十七岁就开始为自己的减肥事业烦恼,为什么我这么矮这么胖,天妒英才啊。”
徐美莲也妖娆地歪歪靠在门口,好久没见着有风度的男人了,她穿着蕾丝的睡衣,大大的开领,惺忪的眼神,望着白哥。静静地望着,她以为是不是哪个有钱老板要买下这块地皮了,她哪能想到这会是秦如眷的亲爹呢!
白哥上了楼,许似年跟在后面,说:“是在五楼,五楼就是单户。”许似年的心里激动呀,昨晚都和秦如眷说好了,把家里收拾好,把秦荷多打扮打扮一下,都拾掇的像个模样。
白正明的脚步每踏上一层阶梯,都很沉重,这是座如此破旧的烂尾楼,有很多人家都搬空了,门都卸掉了,就剩下空荡的墙壁和满地的蛮荒。
很快就可以见到十七年前的旧情人,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女儿,十七岁大的女儿。他忐忑不安,这一别,就是十七载,十七年的光阴,足够多少事多少人变了模样。
她会不会怪他这么些年都不来寻她?他怀里揣着她送的怀表,表面上裂了一个缝,表针早已时间定格,定格在他离开的那年。
是他离开昆山,上火车路过铁轨到另一个月台上车时,人群拥挤,这块怀表掉在了铁轨上,他回头要去拾这块表,而那条铁轨正好火车从远处开来,他丢在行李,不管不顾的冲到铁轨上,捡回了表,险些葬身铁轨。
怀表摔裂了,也不走动了,他没有去修理,一直都放在那,那时间上定格的,正是他离开她的时间。
十七年了,多少沧海明珠,几多蓝田玉暖,此情追忆,何故当时没有好好珍惜。
他买给她的胭脂,早就,早就灰飞烟灭,不再能涂抹出美艳,他仍记得初次给她买胭脂,他轻轻地说一句:女人的胭脂,是要经常换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
她那么美,那么的不食烟火般,竖着兰花指,紫色的旗袍,白色的披肩,戏园子散了场子,他就在后台等她卸妆,不管是上妆还是卸妆后,不管是穿着时髦的高腰裙,还是素白的长衣,秦荷都是那么的美。像是一朵盛开的莲,那一抹温柔和清高。
隔了十七年,他敲她的门,记忆里仍不忘他们初见的那一幕,一低眉,一承转,郎有情妹有意。白哥觉得自己是隔山隔海穿越了十七载,再一次来到她身边,这还会似初见的那一幕吗?
门被打开,是秦如眷开的门,在敲门声足足有十七声响的时候,她才来开门。她没有听许似年的话找出自己最新最整洁的衣服换上。
她穿着秦荷年轻时的洗得发黄的白衬衣,露出高高突兀起的锁骨,她脸上还有没洗净的灰尘,短短的板寸头,黄色的一条裤子,可能是裤子小了,刚到膝盖下面一截,那是穿了好几年的裤子。那双开了口的白球鞋,露出了不安分的脚趾。
秦如眷略带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出现的中年男人,白色西装,整齐的发型,打着摩斯,脚上的鳄鱼皮鞋擦得漆亮,看出来为这次之行做了精心的打扮。
而白正明的衣着是充满了富贵气,这和秦如眷的寒酸破落,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这对比,让白正明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正明眼睛里冒出了泪光,这孩子,一见就看出来,她吃了多少的苦。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是怎么过来的?让我好好看看你……”白正明弯下腰,看着秦如眷。
她空洞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凄凄地说:“我妈在里面,你去好好看看她吧。”
白正明进了屋子,还没来得及看这房子是什么样的,就被眼前的一个女人,震住了。这是他当年的秦荷吗?
秦荷披头散发,穿着一件黄裙子,老式的裙子,带着稚嫩和过时,明显是二十年前那时的少女穿的,这与秦荷的那张苍老的脸极不相衬。
她赤着脚坐在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小凳子,她手拍着凳子,嘴里自言自语叨叨一些听不清的话语。她的脸上,没能看得出来当年的一丝光鲜,她那松弛的皮肤和暗黄的脸色,还有浑浊的眼睛,看不清她当年的浓眉乌发了,美人迟暮,就是这样的凄凉吧。
白哥颤着走到秦荷身边,轻轻唤上一声:“莲儿,是我。”他曾唤她乳名莲儿,这世界上,也只有他唤她莲儿了。这一声迟迟才到的呼唤,就一句轻轻的:莲儿,是我。
秦荷揪着头发,头没有抬起来,只是眼珠循着声音往上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若有所思地说:“莲儿,莲儿是谁啊?哈哈!”秦荷傻笑着。
念念不忘,再见面时,还是没有认出来他,秦荷已不在认得面前的男子正是她盼了十七年的白哥。你就站在我离我十公分的距离,而我,不认识你。
“莲儿是你,你就是我的莲儿,你忘了吗?你让我叫你莲儿,你是秦荷啊,你说过,不管任何时候,会唤你一声莲儿的,那定是你的白哥。”白正明深情地说。
秦荷目光呆滞,她指着怀里的小板凳,呢喃着:“你不是白哥,它才是,它是我的白哥,它每天都陪着我吃饭睡觉,你不是!”
白正明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部,他弯着腰,被打击的站不起身子了,他无法相信再见面会是这么一个场面。
她精神时常,认不出来他了,她不是当年如沧海明珠般耀眼的女子,她成了一个疯婆子,一个抱着小板凳把板凳当成自己心爱男人的疯婆子。
面对面却不相识。
白正明双手揽过秦如眷的肩膀,她任由他板正她的身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父亲,曾迷倒了秦荷的翩翩公子哥,她用说不清的眼神观望着他,那么的陌生却因为血脉相连而亲近。
“你妈妈,她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呢?”白正明问秦如眷,他看着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儿,瘦瘦干巴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的心该多痛。
秦如眷忽然在那一瞬间的爆发了出来,她就站在这个远方而来的父亲怀里,她仰着头放声大哭,她手握着拳,仰面哭着,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孤单,都统统释放了出来。
许似年转过身,不忍心看这一幕,这一天,秦荷和秦如眷都等了太久太久,秦如眷甚至都固执的认为白哥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不回来找母亲呢。
宁愿他是死了,也不愿相信,是他不要她们了。
秦荷见秦如眷站在那里大哭,她也像秦如眷一样大哭,哭得比秦如眷还悲恸还大声,秦荷的这一哭,是她记起面前这个负了她的男人,还是她疯傻的外表下绝望的内心。
白正明也跟着眼泪往下不停地掉,他突然面向秦荷,扑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他辜负她,她独自抚养女儿,她最后疯癫,都是因他造成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妈妈,如果早点来,她也不会成这样!这些年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念着你等着你盼着你,原来的大戏院拆了,她就站在废弃原址从早站到晚上,她等你!她等你这么久……把你等来了,可太迟了,迟的她都不在清醒认出你了。”秦如眷哭着说。
白正明跪在地上,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都是我!都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莲儿,莲儿你再看看我,你再好好的想想,我是正明啊,我是你的白哥……是我。”
秦荷最后还是没有认出白哥,她嘴里不停地念念着白哥,却不知站在她面前的就是。白哥懊悔自己当初不该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离开了她,至少也该告别,让她遇到个好人就嫁了吧,也不必这么苦苦的等他。
白正明在秦如眷的家里暂时就住了下来,他在重庆开了一个连锁的房屋中介公司,他打电话给助理安排了公司的事,然后就决定要在昆山待上半个月。
先是给秦荷联系了脑科医院,要给秦荷治病,医生检查了秦荷的精神状态后,给出的结论是中度精神分裂,依靠药物也只能是控制而已,要想精神恢复正常那还是要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家属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正明每天都照顾着秦荷,哄着她,喂她吃饭,对她说很多他们以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都还记得。虽然秦荷也听不懂,可白正明却温情的回忆着。
这时许似年就和秦如眷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听着,秦如眷被白哥的真心所打动,她对他没有太多的排斥和抵触心理了。
秦如眷开始乖乖的上课,她的心思渐渐的都放在了学习上,这也是许似年预期的成果。她不用再担心母亲没有人照顾,她更不用为生计操心,白正明将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欠老邹的那五百块钱,也还给了他。
她将红头发染成了黑发,她不再像个小太妹一样和一帮男生在操场上招摇过市,她一下子就安宁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稳,内心平静,安详。
白正明这一待下来,就不愿走了,欠下的多年的债,他想用余生补偿回来。他索性将户口迁到了昆山市,将公司也搬到了昆山,他还想的就是,换一套大房子,搬出这栋楼。
这是许似年当初没料到的,白正明有钱,补偿一下妻女让她们住上条件好的大房子,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可如果秦如眷一家搬走的话,那许似年怎么办?
是的,许似年怎么办?
秦如眷是他的小爱人,她搬走了,他的心不就要跟着走了。
许珠倒是不习惯了,以前秦如眷是带着她没事就到处闲逛,这样还能减减肥。现在秦如眷是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还不再像个坏女孩了,穿着布衣布裙,透明的亮亮的镶嵌着珠花的鞋,漆黑的齐耳短发,多像梁咏琪啊。
秦如眷把许珠储钱罐里的钱补上了,她感谢许似年帮助了自己,如果不是许似年去登了寻人启事的广告,她也没法找到生父。
现在,她不再是以前那么穷困的坏女孩了,她是白正明唯一的公主,白正明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秦如眷,他要补偿她这十七年所缺失的所有父爱。
白正明看中了一套别墅,有空中花园,还要把秦如眷的房间装饰的和芭比公主的房间一样,要清一色的粉色,风铃,布娃娃,钢琴,她所有需要的,他都能满足她。
住进新别墅的那一晚,秦如眷失眠了,她发现自己,出奇的怀念那座旧楼,斑驳的墙壁,画满了她随意涂鸦的漫画和记忆,还有很多她收集的就连环画书和小泥人,都没有带走。
她的衣橱一拉开,满满的一衣橱的衣服,粉色的,朱白色的,天蓝色的,鹅黄色的,都是糖果色,那么乖巧又那么鲜艳,荷叶边,百合边,蕾丝边,珠花串着,她像是从灰姑娘做回了公主。
书桌上有好几盒精美的油彩颜料,大张大张洁白的宣纸,她不是喜欢画画吗,白正明还要给她请最好的美术老师,专门来别墅里教她画画,还有音乐老师教她弹钢琴。
可为什么心像是缺失了一块呢?缺的那一块,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青苹果,那一口,就被那座旧楼吃了,十七年的生活,都是那座旧楼给她的。
她大笑大闹,招摇过市,假装得很凶恶让周遭的小孩都惧怕她,还有每天在楼下等着她一起上学的许珠,秦如眷搬到别墅时,都没有和许珠打一声招呼。
白正明要给她着手办转校,转到市重点中学,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后,就办理转学手续,等念高二,就可以直接去重点中学了。
是的,她现在不是过去那个穷丫头了,她有个很有钱的爹,比当年开办火柴厂还有钱的多,凡是她想要的生活,他都可以给她。
至于那栋旧楼,就成为往事吧,旧楼里的那些人,看门的大爷,梅姨一家,还有妖娆的徐美莲,都要成为旧人了。
在三晋中学,再也没有哪个学生哪个老师,会说那个天天早上有司机开着奔驰送上学的秦如眷是坏女孩了,说她变化真是大啊,出落的亭亭玉立,有气质,学习又优秀,还有个有钱的老子,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许珠主动要求挑换了座位,她不愿意和秦如眷坐在一起了,她抱怨秦如眷有了钱就忘了穷朋友,走都不和她告别,她说她许珠要和秦如眷绝交,那座院子再也不欢迎秦如眷回来了。
语文老师也殷勤了起来,夸秦如眷的作文写的真是有灵性,蕙质兰心,还推荐到校刊上发表。
老邹则是默默地看着秦如眷性格的变化和学习的进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坚强而独立,好好培养,以后一定会是一个有大作为的人。
可惜,她在三晋读完这最后一个月,就要转学去市重点中学了。老邹不舍,可更希望她能跟着失散多年的父亲生活幸福起来。
秦如眷为了得到许珠原谅,给许珠买了很多减肥秘诀的杂志还有食物,秦如眷还去学校啦啦队给许珠买了一套啦啦队服,许珠多想等自己减肥瘦下来之后,穿上这套啦啦队服,短短的红裙子,在操场上为马卫加油欢呼雀跃啊。
哄了许珠好几天,这才让她们的重归于好,秦如眷告诉许珠,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大房子,到处都是大理石,到处都是玻璃镜面,光光亮亮的,她还是喜欢旧楼里那斑驳老绿的墙壁。
旧楼的房间,墙壁的上半截是白石灰,下半截一米多高,是旧绿色的涂料,因为年代太久,有些开了裂,翘了起来,可那样的墙壁,才是秦如眷印象里的家呀。
秦如眷想搬回旧楼,但是秦荷喜欢新家,秦荷对新家充满了好奇,还有专门的保姆照看着秦荷,会有医师每天按时上门来给秦荷做精神康复训练。
就算是为了母亲,她也应该做懂事的女儿,听白正明的话,不提那些无理取闹的条件。
“你这一搬走,把我哥的魂儿都带走了一大半,他每天吃完饭,不是站在阳台上看着你的房子,就是跑到那空房子里,我还偷偷的跟过他,本来我是想劝他忘掉这些的。当我看到他捧着你以前收集的连环画《山海经》哭时,我悄悄地走开了。”许珠说,圆滚滚的脸蛋上,也是对秦如眷的不舍。
秦如眷低下头,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许似年,他们都大了,也都耳闻关于儿时的那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她对他,只是有喜欢的好感,或者是不讨厌,他不像那些臭男生那样让她讨厌,可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小男孩。
女孩的心理年龄和发育都比男孩早两年,许似年只比秦如眷大一个月,所以,许似年从小就被秦如眷欺负惯了,他本来不是那么胆小怕事的男孩,偏一见到秦如眷就脸红心跳话有时都不敢说。
“帮我向你哥哥转达我的歉意吧,许珠,这么多年,我总是欺负他,他却一直都默默的帮助我,这次不是他,我也不会找到我的生父,我心里很感激他。以后,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他的。”秦如眷说的时候,心隐隐的疼,为什么会疼呢?
她只要一想到许似年安安静静为她做这些事,她的心就会疼,她不爱她,却心疼他。
而这种心疼,后来又持续了多年,她才清醒过来,这种心疼,不是没缘由的,那种心疼就是她爱上了他。
“如眷,你对我哥哥,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吗?他把你当他的小爱人看,对你胜过对我这个亲妹妹,你晓得啵?校花曼青从进校时就追求我哥了,在我哥面前扭了多少次屁股甩了多少次她的长发啊,我哥几时把曼青放眼里了,他就是喜欢你,一根筋的喜欢你!”许珠说。
是呀,一根筋的喜欢,这是多么没办法的一种喜欢,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退路可谈,就是一头撞南墙上的喜欢,不回头义无反顾的喜欢。
秦如眷想了会儿,她想自己把许似年,只是当个好哥们看的吧,是很好很好的哥们,他不像别的哥们,会打她的歪主意,会想着带她去小山丘后面的树林讲鬼故事占她便宜,他是那种可以两肋插刀的哥们。
多么的没有出息呢,明明她就在面前,她乖乖服贴的短发,长长的裙子,就在离他很近很近的距离,可是他偏不敢和她说什么话。他只想就这么的看着她,看着她越来越动人,越来越美好。
许似年眼看着齐司在给秦如眷递情书,秦如眷将情书放在了裙子左边大大的布口袋里,她的脸飞霞了,红得像晚霞时天边那一抹烧红的云。
这怎么行,秦如眷是他的小爱人,许似年整个化学晚自习都在想情书的事,他拿出信纸,写写又揉成团,重新写,又揉成团扔进课桌。
该用怎样的词语可以表达他的心情和喜欢呢?
秦如眷,我喜欢你。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眷眷,我爱你。这样是不是肉麻了。秦如眷看了肯定会挥拳过来。
他还是喜欢她原来的样子,她火红的爆炸头,宽大的就衬衣,歪歪站在他教室门口,嘴里斜叼着一根棒棒糖,对他说:“许似年,我没钱买笔了,你借我点钱呗。”
虽然她自从找到白哥,她住着大别墅,坐着大奔,穿的也是美美的,可是许似年觉得不好了,他们更远了。
他宁愿她来欺负他,来抢他东西吃,来伸手向他借钱。可秦如眷有个有钱的爹,还需要抢许似年的鸡排吃,向许似年借几十块钱吗?
那些没有交给秦如眷的情书,都揉成团塞在了抽屉里,曼青总是乘许似年不在的时候,给许似年收拾课桌,她细细修长的手指,摊开那些情书,她又恼又急。
“为什么全世界的男孩子都喜欢我,可我喜欢的许似年却偏偏喜欢她!”曼青自言自语,她一气之下,将许似年课桌里的书都推的乱七八糟。
“谁说全世界的男孩子都喜欢你啊?”一个声音从教室后门响起,是齐司的声音。
曼青转过头,骄傲地说:“难道不是吗?除了他许似年这个大傻瓜!”是啊,曼青的脸,多像那时刚出道的张柏芝,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张柏芝,完美的脸型和完美的五官,乌发大眼。
“抱歉,我也不喜欢你,而且,我也喜欢秦如眷。”齐司笑道,俊逸的脸上,荡着甜蜜。他的口袋里,有秦如眷下午刚回复他的情书,而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曼青不屑地摸摸自己的乌发,说:“你不过是在同情她罢了,是不是在超市里英雄救美,就自以为自己是她的男神了啊?”
“至少她不会像你这样,爱的那么没内涵。”齐司说。
曼青气得站起来,把桌子一拍,说:“齐司,你可别逼我,你明知我讨厌她,你还故意在我面前这么说,你和许似年都一样,鬼迷心窍了!她不过就是个丑小鸭!她就算披着翅膀也变不了天鹅!”
“我倒觉得她是丑小鸭变天鹅,而你是天鹅变丑小鸭,而且越变越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