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舅妈想让这块恢复原来的光滑,你有没有好的法子啊?」
三个小时过去,除了公婆和小叔子的房间,其它都已经被我擦得一尘不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进门外的一块磁砖,上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拖又擦几次后,踩上去还是涩涩的,让强迫症的我极度不爽。
所有的法子用尽,我漫不经心地盯着磁砖叫来了婷婷。
婷婷正在厨房切水果,闻声拎着一桶油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拧开盖子就倒了上去。
确实光滑了,我还没来得及擦,大门外就响起了车笛声,是我爸那辆宝马。
小叔子喝多了,被人送到了门口,扶着铁门摇晃着身体对开车的人语无伦次道。
「你,你们尽,尽管开,老子,老子的车,库,里多的是车……」
话毕,我爸的宝马被人一溜烟儿开跑。
小叔子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进来,「滋溜」一下,「咚」的一声,他脚下一滑,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哼哼了几声后,他高抬着的手臂缓缓垂下,一道鲜红的液体从他脖子下流出,混在了晶黄色的油内,颜色瞬间变得很绚丽。
我惊呆在原地,一阵恼火,刚刚拖好的地!
婷婷在一旁吓坏了,怔了几秒,上前摇晃着小叔子的身体,
「小舅,小舅,你怎么了?」
只是,几声过后,看他没反应,婷婷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指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红色对我说:
「舅妈,这个是不是要用刮水的拖把?」
可眼下这是血和油啊,用刮水的似乎不太妥。
我还在冥思苦想时,她已经从厨房拿来了吸油纸,一张接一张地铺上,很快铺满小叔子周围。
而后,又把吸满了血和油的纸拿开,把地刚拖干净,王成安和大姑姐就扶着婆婆来到了眼前。
「舅妈,正好,地上不滑了。」
婷婷开心地上前,嘴里叫着姥姥拉着她的手进来。
一只脚刚踏进门,婆婆和大姑姐同时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小叔子,几人面露惊恐地上前蹲下,嘴里不停地叫着,「成全?成全?」
大姑姐叫了几声才发现,小叔子断了气,趴在小叔子胸前哀嚎,侧面望去,她的哭声很响,嘴角勾得很弯。
婆婆怒了,愤然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哭着骂道,
「你这个丧门星,刚嫁进来就发生这么多事啊……我的儿子啊……」
「妈,您记性不太好,上午在婚礼上,您还说我是福星呢,丧门星肯定是你,你没发现,你在哪儿,哪儿就出事吗?」
4
我整理着抹布和拖把,叹息着跟她说道。
「我弟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王成安来到了眼前,沉着脸向我怒问。
我看了看旁边的婷婷,她不知何时已经哭红了眼睛,只一眼,她快速走到王成安面前,抽抽嗒嗒地说:
「小舅舅喝醉了,进门不小心摔倒,就死了。呜呜……」
王成安不听,非要我自己说。
「老公,你不会认为我害了王成全吧?我图他什么,他有钱还是有房有车?还是情杀?我一共跟他见面就三次,至于吗?」
我无奈,掰着手指冷静地跟他分析道。
王成安脸色煞白,兀自盯着小叔子思忖了一会儿,不再纠缠我,与大姑姐把小叔子的尸体送进了殡仪馆。
一家人哭嚎了三天,把小叔子下葬,入土为安。
从婆婆摔倒,到小叔子离世,饭桌上,公婆认为这幢别墅晦气,不吉利,要搬到另一幢里面。
大姑子一听就急了,
「怎么不吉利?那是他不小心,还有你,妈,你说一把年龄了非穿高跟鞋子旗袍,不摔你摔谁?自找不痛快,谁也怨不着!那叫活该!」
说话间,大姑子不停地瞄我。
她老公倒还客气,无论在家里对谁,从来不笑不说话。
看她翻我白眼,还用胳膊怼了怼她,又向我陪着笑脸说她心情不好,别在意。
我不会在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是她想住另一幢别墅;二是因为我把她的房间只收拾了一半,最近几天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出去扫大街做卫生时,她总会偷偷地进我的房间,翻我的衣柜,包,首饰盒。
只不过才几天,我的衣服就重新买了三次,毕竟剪坏的实在不能穿。
幸好她帮我处理掉,要不我还不知道自己那么喜欢白色。
一滴油渍溅上,立即就能发现。
我用纸巾擦着衣服上的油渍,几下后,果断放下筷子回屋,又换了一件,把脏掉地衣服拿进水房要洗时,赫然看到大姑姐正弯着腰扶着马桶哇哇吐个不停。
她老公挺着啤酒肚,一边抽着烟一边拍着她的背,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婷婷,以后好好照顾妈妈,敢惹妈妈生气,我剥了你的皮!」
再回到饭桌上,婆婆正对着婷婷警告。
大姑姐终于怀孕了,成了全家的宝贝,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婷婷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平时,除了我能看到她,其他人视她为无物。
「舅妈,它长得好漂亮啊,你为什么放它走呢?」
我在清理别墅后花园的草坪时,看到一条菜花蛇溜进来,喂它吃了两个鸡蛋后,它慢悠悠地爬走。
婷婷看到了,欣喜地走上前,两眼放光地看着那条蛇,一直看着它消失在墙洞内,落寞地问我。
「因为它是野生的,不能养。」
我冲它笑笑,没敢告诉她,那里就是菜花蛇的洞,这条蛇有两米多长,我已经养了好几年。
婷婷不但不怕,还央求着我告诉她怎么才能养一条蛇。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为了让她了解更多,我特意找到了许多蛇的资料,把她叫到房间,一条一条地为她讲解,哪些有毒,哪些能当宠物,各自的脾性又是什么。
婷婷听得出神,时不时地问些问题,譬如怎么驯蛇等。
「死丫头!让你给老娘冲的蛋白粉呢?就知道跑这里玩!这是保姆的房间,是下等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正要跟她说,大姑姐砰地一声踹开门,拧着她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揪出门。
公婆坐在客厅里视而不见,王成安只顾跟电话那端的美女聊天,约着上门见面,除了婷婷爸爸向她投来阴鸷的视线外,好像谁也没注意到她。
听着楼上婷婷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的心都要碎了。
那么可爱的孩子,生出来还要被打骂,还不如不生。
我想得有点多,以为婷婷会受到心理影响,其实并没有。
婷婷哭完后还是笑嘻嘻地缠着我教她这个,教她那个。
不到一周,她就学会了网购,学会了上网,查资料,本就聪明的她懂得更多了。
「婷婷,舅妈给你的帐号充了两万元,想买什么尽管买。」
我要把婷婷当成女儿来疼,因为这个家只有她对我亲近,只有她是真正的知道怎么干净。
老公王成安变了,以前只爱干净的他,现在总惦记着我把存款转给他,隔三差五的要,不然就给我摆脸色。
钱那么脏,有什么好爱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王成安,消失了。
「啊……救命啊,救命啊……」
凌晨,我睡得正香,突然被楼上大姑姐的惨叫声惊醒。
5
「老公,去看看,大姐怎么了?」
我推推熟睡的王成安,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嚷嚷着很累,继而蒙头大睡。
我爸在世时常常爱喊累,可人家是公司高管,累是正常的。
令人费解,他现在又不上班不工作,只跟女生约个会,累什么啊?
如果我尽妻子的责任,跟他鱼水同欢,可能就不会了。
但是不行,父母刚过世,夫妻不能同床,结婚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他以此为由,有钱有闲,从去外面采野花再到固定女友,从我第一次发现手机有暧昧信息,他眼看我不在意,越发胆大。
我也为他开心,他让我进一步了解男人,了解了他。
让我进一步知道了清洁要彻底,一定不要拘泥于抹布消毒水拖把等,必须采用不同的方式。
这么想想,他确实也很累,我只好自己起身下床跑上楼。
刚到二楼,就看到大姑姐的老公一脸惶恐地从房间跑出来,跑了几步突然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推开我,嘴里啊啊啊地冲下楼。
「姐,你怎么了?」
我忙走过去,赫然看到大姑姐满脸乌青,左手抓着肿胀变黑的右手满地打滚。
地板上,一条约三十公分的眼镜蛇正吐着芯子,威胁满满地仰着脖子盯着大姑姐。
毒蛇!
我下意识地后退,仔细检查了一下,房间内都很干净,没有搞脏搞乱,才惊慌失措地敲响公婆的房间门。
「那是毒蛇啊,把我们咬了怎么办?」
婆婆颤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耳内。
无奈,我拨去了报警电话。
不一会儿消防,警车等快速来到,消防人员抓到了蛇,警官仔细检查已经变凉的大姑姐,勘察着现场。
几个小时后,得出结论,是婷婷网购的眼镜蛇,她说是要做宠物的。
「巨毒,怎么能做宠物?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
警官看着打开的蛇笼,对着婷婷爸爸一顿教训。
公婆吓得相互搀扶在一起,连头也不敢抬。
王成安后怕地瘫坐在沙发上,对着我一顿骂,「你特么的好好的教她网购做什么?还给她钱,她一个赔钱货饿不死就行,要钱有什么用?」
婷婷委屈地钻进我怀里,嘤嘤哭个不停。
婷婷爸爸虽然不喜欢女儿,但大姑姐一尸两命,本就伤心,再加之王成安这么骂自己的女儿,立即就忍不住了,上前与王成安扭打在一起。
瘦削的王安成自然不是高壮姐夫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小子,给我记住了!你姐不在,我还在,只要我是婷婷的爸爸,我们那一份,就绝不能少!」
之前在公婆面前一脸笑容的姐夫变了,变成了混不吝。
王成安不敢再叫嚣,憋着通红的脸用力地点头。
期间,他嘴角的血混着口水流在地上,光洁的地面又被弄脏了。
我快速拿来抹布,示意他们让开。
王成安扭头对我牙齿咬得咯咯响,眸光似乎要喷出火来。
姐夫倒还好,看到我要擦地,拎起他扔到一旁。
我把那块儿地板擦得锃亮时,打了胜仗的姐夫大摇大摆地抖抖衣服出门,走到门口,随即返回,用力捏着婷婷的小脸说,
「婷婷,这个家,只有爸爸能欺负你!你姥姥姥爷都不行!特么的,别都以为老子好欺负!」
话毕,嘴里喷着脏话走出门。
公婆缩了缩身子,不敢说话。
看到他即将出门时,婆婆忽然站起一溜小跑追在他身后,商量着丧事。
「嫁出去的闺女,死在娘家不好,不能大办丧事。」
「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子就是出去买棺材,把她们母子俩装进去,就放客厅内!你们把一套别墅和八百万给我,我才让她下葬,不然,门儿都没有!」
姐夫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比王成安要钱的心还要迫切。
要钱可以,但他身上的衣服太脏了。
得先变得利落才行。
趁姐夫没回来前,我把客厅收拾得整洁清爽,还特意喷了香水,上万一瓶,净化空气能力非常强。
姐夫说到做到,大红木棺停在客厅,大姑姐挺着不算大的肚子被抬起放进去。
婷婷被迫穿上了白色孝衣跪在棺前,姐夫把桌子搬到棺材前,一边喝酒,一边勒令公婆赶紧把钱给他。
公婆没钱,相视叹气,王成安几次向我开口,但我忙着打扫卫生,根本抽不出时间。
姐夫不敢向我开口,他怕我让他换衣服,总说我啰嗦,假干净。
后花园里的玫瑰长了虫,我买来打虫药,和水混在一起,将自己全副武装好之后,对着那片玫瑰打药。
婷婷好奇,趁她爸爸喝多俯在桌上呼呼大睡时,披着孝服跑过来看我工作。
眼看她上前要摸那瓶药,我忙上前示意她退后几步,
「婷婷,不要过来,不要碰这个小瓶子,这是毒药,只一滴,人就没了。」
未料,一不小心,我走得太急脚下踢坏了药瓶,里面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怎么办?
正在这时,婷婷快速跑开,从房间拿回一个空的可乐罐给我,我小心翼翼地倒进去,嘱咐她放好。
婷婷拿着可乐罐捏着鼻子刚离开,就传来姐夫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他妈的,婷婷,滚过来,给老子倒水!」
酒喝多了不好,小叔子因此出了事故,姐夫却不吸取教训。
眼看婷婷没出声,他东倒西歪地从房间出来,迎面撞上拿着打虫药的婷婷,一连几个耳光打在婷婷脸上,不由分说夺过她手中的可乐就往嘴里灌。
「爸,那不是可乐……呜呜呜……」
6
等我走上前时,已经晚了。
姐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白沫有毒,不能碰到手,也不能用毛巾,可这副模样实在不好看,太脏。
我想了想,戴上胶皮手套,拿来纸巾一点一点为他擦干净。
姐夫走了,着急得连救护车都没等到。
公婆和王成安傻傻地盯着他的遗体,好半天,几人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嘴里干巴巴又像模像样地嗷嗷哭了几声,叫来殡仪馆的车直接烧成了灰,和大姑姐一起安葬。
客厅里恢复了宽敞明亮,打扫起来更加顺利了。
公婆松了一口气,脸上多日的阴霾消散。
婆婆胃口大好,还卖了我家别墅里的一个古董花瓶,买了帝王蟹和龙虾,鲍鱼,燕窝等,满满当当烧了一桌子,声称全家都要好好补补。
「你一个女孩子家,吃那么多干啥?以后,你跟舅妈住保姆房,儿童房给我腾出来!还有,九月开学后,你别上了,浪费钱!」
婷婷刚夹起一只龙虾腿,就被婆婆用筷子打掉,黑着脸对她骂个不停。
婆婆的动作太野蛮,龙虾身上的汤汁溅了满桌,奶黄色桌布上斑斑点点不说,还溅到了帝王蟹的盘子里,混乱不堪,味道全搅在一起,失去了各自的特色。
实在难以下咽。
我起身,端起帝王蟹和鲍鱼,直接倒进了垃圾筒,还有燕窝鱼翅等等,不但菜倒掉,盘子都摔成了渣。
婆婆不悦了,筷子一摔,提着声调叉腰对我怒道,
「程萼!你干吗?这么贵的东西,一口没动,就摔了?你这是摔我!还是败家!你到底要做什么?」
父母在世时就告诉我,不能惹老人不开心,要敬老爱幼,想到这里,我忙端起龙虾向婆婆解释,
「妈,这只龙虾的胳膊伸得太长,都把别的菜污染了,吃进肚子里没营养不说,有可能还会腹泄……」
一番话,说得公婆没了脾气,也忘记了饿,直接上楼睡觉。
王成安握紧拳头要向我头上挥来,可是他太缺乏观察力了,我手上正拿着大大的虾嵌,尖锐的嵌子扎进他手上,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滴在了餐桌上。
真是不好,要讲卫生好吗?
我把他的脑袋用力按在桌上安慰了几句,接着叮叮当当,碗筷连同桌子被我全部砸坏扔进垃圾筒,清理得无一丝痕迹才放心。
我也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时,婷婷跑过来,拿着一个创可贴,粘在我的手指上。
「舅妈,你疼吗?」
她不提醒我没感觉,经她这么一说,顿时钻心的疼痛袭向全身。
确实疼,很疼。
但也很开心,房间又要干净一些了。
父母在世时跟我说,要孝敬公婆。
公婆那次没吃好海鲜,我有点过意不去,过了几天,立即带上婷婷驱车出门采购。
他们没吃过正儿八经的海鲜,不知道哪些好吃,怎么做更能锁住营养。
我知道啊,从小到大,我就这么吃过来的。
为了让他们吃好,整个后备箱被我塞满才作罢。
「婷婷,我好像忘了点东西。」
正要驾车回家,总感觉少买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一眼看到车窗上挂着我和王成安的照片,才想到,给他怀孕的女朋友带些营养品。
王成安一个月前交了女朋友。
那个女孩我扫大街时见过,她穿着一袭紧身红裙,与王成安挽着手在人行道上散步,他手中,提着最新款的品牌包包,那个包,牺牲了我父亲的一块手表。
听婆婆跟公公说,手表卖了三十万,用了三万给女方买包,又给了对方十万,因为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王成安的孩子。
孕期营养品,孕妇装,还有孕妇用的化妆品等等,又一堆东西买下,车内已经装不下。
还要麻烦商家亲自送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不过,看到王成安的女朋友喜欢,一切都值了。
她一样一样地拿起,偎依在王成安的怀中,两人畅想着未来,猜测着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公婆在一旁看得喜笑颜开。
我也很开心,要不是我强行要求王成安,他还舍不得带回来给大家看。
「爸,妈,成安,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快吃饭吧。」
我忙碌了一天,做了几十道海鲜,摆好碗筷,抹着汗对他们叫道。
公婆白了我一眼,上前殷勤地拉着女孩的手,坐在了主位上。
婷婷忙从厨房拿过餐巾纸,分开放在每人面前,还没开饭时,她就精心准备着餐巾纸,一张张叠得很整齐。
而后,看着公婆的脸色惴惴不安地坐下。
「你坐那儿干啥?滚下去收拾厨房!」
婆婆横眉冷目对婷婷叫道,婷婷吓是一激灵,起身跑进厨房。
我出了一身汗,粘乎乎的很是难受,嘱咐他们好好吃,转身拿起衣服叫上婷婷,听着客厅里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走进了浴室。
「舅妈,你饿吗?」
婷婷问我,话音未落,她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等咱们洗完澡,带你去吃西餐,好不好?」
「舅妈,我也想吃海鲜~」
她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有啊,我还留着呢,马上就去吃!」
我加快速度冲洗,半小时后,走出浴室,外面寂静如斯。
7
餐桌旁,公婆、王成安和他的女友,有的俯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状态各异,客厅被搞得一片狼藉,又要收拾半天。
我上前把手指挨个伸在他们鼻子下,气息全无。
「婷婷,你来报警,我来打扫房间。」
脏乱是大事,可人命不能马虎大意。
警笛呼啸赶来时,我已经把涉事范围外圈全部清洁完毕。
法医提取了液体,还有食物等,一一装进袋内。
警官把室内的一切都拍照留存。
我和婷婷配合做完笔录,对着公婆和王成安哭得一塌糊涂。
活生生的几条生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几天后,警官给出了结果,海鲜中毒。
啊?
我吓得晕了过去,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没去洗澡,如果婆婆没骂走婷婷,后果将会是什么样。
那时,连个收拾脏乱餐桌的人都没有。
好可怕!
办好了几人的后事,整个别墅被我擦得更加干净明亮。
以前,我总认为一个人收拾那么大的面积要很累,但经历过才知道,不累,很轻松,甚至比扫大街还要轻快一些。
别墅,后花园,别墅区内,周边街道,终于变得美丽明净。
一时之间,我神清气爽。
转眼间,父母的百天忌日到了。
我带着婷婷去为父母扫墓。
「舅妈,你不是要给爸爸妈妈扫墓吗?为什么只有你妈妈?」
墓碑前,我一点点清理着上面的污渍,婷婷望着母亲的照片问我。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端庄贤惠的母亲的遗照,鼻子一酸,湿了眼眸。
这是母亲的墓碑,她为了嫁给父亲,跟姥姥姥爷断了亲子关系,又为了父亲的工作,任劳任怨做了二十多年家庭主妇,却换来了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轨。
为了让父亲回头,她磨破了嘴皮子,变形虫一样不断改变自己,然而却没什么用,换来的却是整日以泪洗面。
父亲的情妇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一茬消失又一茬长出。
她挣脱不了,我要帮她。
可他的速度太快了,我没三头六臂。
我开始频繁进出父亲所在的公司,寻找着机会,没想与销售王成安相识。
王成安对我周身的名牌和父亲,以及家境一见钟情,拼命向我献殷勤,向父母展现他的各种潜力。
唯独看不上我一个大小姐天天扫大街,但又不舍我家的别墅和存款,施出浑身解数讨好我,我爱什么他就喜欢什么,我爱干净,他比我还干净。
恋爱第八十天时,是我母亲的生日。
我决定送母亲一份大礼。
我求着父亲去隔壁城为母亲买她爱吃的藕粉糕点,愧疚心使然,他答应了。
谁知,一时大意,小动作让母亲发现,她痛斥我,说她不会看着父亲消失。
她把我反锁在家里,与父亲一起驱车前往,还没出城,就出了车祸。
父亲被撞成了肉渣,如何都拼不成人形。
母亲全尸,但全身伤痕累累。
交通事故调查结果很快出来,始作俑者是父亲的小三,她在车上做了手脚。
在我的要求下,她退回了父亲赠送的全部财务后,蹲进班房。
细心的王成安发现了我的秘密,威胁我结婚。
他的目的我太清楚了,我一口应下,主动钻进他的圈套。
没想到,带来了连锁反应,他的姐姐,弟弟也因此开始了算计。
所以,大姑姐和小叔子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同床异梦的两人也是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
正如我的父亲,他做错了事就得受罚,承受他该承受的苦果。
就该接受暴风沙的摧残。
我站在纷飞的风沙之中,看着前面裸露的白骨,黄沙白骨蓝天,很美,令人心旷神怡。
「舅妈,这就是你爸爸吗?」
婷婷指着那堆散碎的白骨轻轻地问我。
「不是,这是畜牲!」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开双臂,拥抱着迎面吹来的风沙。
扑,扑,扑,沙子不断地拍在我身上,钻进鼻子,耳朵,眼睛,嘴巴……
我连啐几口,带着婷婷回到家走进浴室把全身洗得香喷喷的。
而后,我卖掉了所有的车辆和两幢别墅,以及别墅里面的一切名贵物品,连同名下的一千五百万存款,一起捐给了慈善机构。
这个美丽的世界需要钱请人去清扫。
「婷婷,我们也该走了。」
我为婷婷买了一件漂亮的蝴蝶结裙子,腰带,还是细细的金黄色,很长,绕了几圈才系上。
婷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着我眨了几下眼睛,低着头握紧了我的手。
我拉着婷婷,穿过宽宽的车道。
正在奔跑间,一辆车从右边快速驶来,我躲闪不及,一双小手用力推向了我的后背,想要把我推向马路对面的安全区。
但很不巧,我的手卡在了婷婷肚子前面的腰带间。
于是,我们一起被撞飞了。
我们在空中旋了几圈落地。
婷婷落在我前面三四米处,她嘴里喷着血翻过身,手扒着滚烫的柏油路爬向我,
「舅妈,为,为什么?」
「婷婷,对不起,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话,眸光里的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
眼前一黑,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干净的世界。
是的,到处都很干净,除了我们俩。
我们不能污染了这里清新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