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濯雪看魏致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正待开口,魏致却避她如蛇蝎般匆忙倒退数步:“赵大姑娘理应自重!莫说如今我与令妹有婚约在身。”
“纵使没有,也不该如此轻浮行事!”
他望着赵濯雪,仿佛在面对洪水猛兽。
赵濯雪望着他唇角被自己沾上的口脂,微微一笑:“魏郎君难道未曾听她们说?我是才从庄子上回来的人,过往十数年,我并未学过什么规矩。”
“只知道在庄子上,遇见心爱的人亦或物件,便要主动,我是不懂规矩的。”
她含笑看着魏致,听见赵明雪渐渐贴近的声音,莞尔道:“不过今日,谢谢郎君教导。”
“坠子已然找到,我便先走了。”她手腕一翻,将那枚耳坠重新戴好。
红宝石在昏暗烛光中摇曳出妖冶的光,衬得赵濯雪如山鬼精怪。
魏致此番却不能再无动于衷,他怔怔望着远去倩影,直到身后脚步声接近,才颇为慌乱地擦拭唇角。
……她唇色那样红,只怕留了口脂在他唇上。
赵濯雪一夜好梦。
她睡得虽香甜,赵府内却有的是人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赵濯雪才洗漱干净,芙朱便打起帘子入内:“明雪姑娘在外头等着,说是有要紧事来见您。”
赵濯雪一听,就知道赵明雪多半是为着魏致的事过来。
她饶有兴致地扯了扯嘴角:干坏事若是不能在正主跟前耀武扬威,那干坏事有什么意思?
“去请她进来,说我昨夜没睡好,今儿得迟一些才能见客。”赵濯雪有意晾着赵明雪,娇气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眼珠一转,又起了坏心,她点了点桌上还未用过的白玉方糕。
“听闻魏郎君是江南人,喜食糕点,这碟糕点你亲自送去给他。”赵濯雪眯着眼,满脸促狭。
魏致喜欢糕点是她前世在寿国公府听闻,如今不管魏致接不接,按他那般君子行事,总是要来给她致谢的。
到时候两边撞上,她几乎等不及要看赵明雪的脸色。
等芙朱送糕点再回转,赵濯雪才肯收拾停当去见赵明雪,她褪去昨日艳妆,今日仍旧是寡淡素净的一身妆扮,赵明雪却觉得碍眼,她的目光死死落在赵濯雪眼尾因酣眠而起的一点绯红上。
真可怜,帕子都快扯烂了。
赵濯雪抿着唇笑,看着赵明雪不痛快又不好说什么的模样,心里舒爽地像是喝了一整碗冰镇梅子汤,她伸手拨了拨耳上首饰,笑道:“昨夜多亏妹妹与魏郎君,否则我怕是寻不到这对坠子。”
“份内事,倒也不值得姐姐如此道谢。”赵明雪收回目光,与赵濯雪寒暄几番,又忍不住开口,“昨夜姐姐与魏郎君一道离去,倒让我担心。”
赵濯雪装作听不出她话中探问,只是没心没肺的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呀?魏郎君是君子。”
她看着赵明雪逐渐和缓下来的表情,又轻声细语地补了一句:“我很欢喜,也愿意亲近如此君子。”
赵明雪的脸一瞬间变得比窗户上糊着的白绢还苍白,她勉强挤出笑容:“魏郎君为人和善,姐姐觉得亲近,也是应当的。”
看着她这副可怜相,赵濯雪都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个恶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赵明雪活该。
人说祸不及子女,可她看来。若要祸不及子女,除非惠不及子女。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苏氏都在用她的血泪供养赵明雪,哪怕赵明雪不知情,她也绝非无辜。
赵濯雪正待开口,门外响起小丫鬟的话:“大姑娘,魏郎君来致谢。”
这话出来,赵明雪苍白到近乎透明,还有些摇摇欲坠。
赵濯雪却不管她,故作欢喜:“告诉郎君,我这会儿正在待客,实在抽不出空,让他改日再来。”
她又转过脸看向赵明雪,抿着唇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魏郎君出身江南,便给他送了一碟子糕点去,兴许他会喜欢。”
这话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赵明雪分明觉察到危机,却寻觅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她清楚,她如今都还未给自己的未婚夫婿送过什么。
赵明雪几乎是落荒而逃,在她走前,赵濯雪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昨日那身妆扮是漱雪帮我挑选的,她眼光很好,得空咱们姊妹凑在一处,也能聊聊这些事。”
她的话落下,扰乱珠帘。
赵濯雪含笑吃了口茶,又吩咐芙朱收拾,她要去松萱堂请安。
光在这点男女情爱上收拾赵明雪只是开胃小菜,她的胃口还远远不能满足。
松萱堂内,静静烧着檀香,赵老夫人歪在榻上,白鹭握着美人锤给她捶腿,常嬷嬷入内,低声耳语几句,赵老夫人睁眼,眼底一片锐利。
“这丫头这个时候过来请安?”
常嬷嬷应是,见赵老夫人一派狐疑,又轻声道:“老奴看大姑娘,倒像是个和软性子,才从庄子上回来,便对您满是孺慕,想来她与先头大太太不相似。”
赵老夫人哼笑,却未说什么。
当年苏氏行事,她不是不知晓,只是厌恶前头那个帝姬出身的儿媳妇,连带厌恶对方生出的孙女,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如今用得上那个孙女,给几分好脸色,也不是不行。
她示意常嬷嬷把人带进来。
赵濯雪入内,神情温驯地给赵老夫人请安,又说起荣氏与赵漱雪,她先讲了昨夜被赵漱雪安排妆扮的感激,又开口:“孙女才从庄子上回来,规矩都不大懂,明雪那处,又担心因当年的事有龃龉。”
“若是可行,祖母让孙女跟着漱雪学学规矩如何?如今既然回来,若是规矩不好,到时候只怕要丢咱们赵家的人。”
赵老太太并未当场开口,那双混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赵濯雪,似要看进她心里去。
赵濯雪暗自攥紧手心。
她必须要找个借口与荣氏亲近,才能拉荣氏做她的保护伞。
片刻后,赵老太太温和一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可以。”
“不过……”她拉长尾音,赵濯雪的心也跟着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