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脏猛地传来刺痛。
我疯狂拍着胸口,企图缓解这种窒息感。
我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突然眼前一亮。
耳边传来奶奶担忧的呼唤。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好好躺在床上。
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湿。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
我下意识捏了捏拳,发现手里竟然握着纸包。
这个发现使我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回过神,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冰凉的手。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闪。
奶奶见我如此,更加担忧问道:「春华,你刚才梦见啥了,咋个又喊又叫的,还出了这么多汗。」
我捏紧纸包,也不敢多说。
反复回忆着刚才的怪事,可整个事情都明显不对劲。
如果我真的是做梦,那放在枕下的纸包怎么会跑到手里。
可不是做梦,那黑影明明上一秒还在窗前,可下一秒就突然消失了。
没等我想明白,身旁的奶奶再一次问道:「春华,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闻言一惊,看向藏在被子下的手。
奶奶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东西?
10
我盯着奶奶的脸,头皮再次不受控制的发麻。
我不动声色的攥紧三角纸包,压下慌乱说道:「奶,我手里啥也没有啊!」
我奶坐在旁边,一双眼骨碌碌的转。
她盯着我,满是怀疑地问道:「你爷啥也没给?」
我强装镇定地点头。
谁知奶奶却在我点头的瞬间朝我扑来。
我顺势往后倒去,脑袋重重磕在墙上,撞得我眼冒金星。
我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上了我的脖子。
甚至越勒越紧。
慌乱间,我伸手砸向奶奶。
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整个脸阴沉沉的看着我。
嘴里竟然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心里警铃大作。
就在将要窒息的关键时刻,手中的纸包突然开了。
粉末被我挥动的手撒到空气中。
压在我身上的奶奶突然嘶吼一声,瞬间卸了力道。
无数新鲜空气混杂着怪味涌进鼻腔。
我顾不上太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奶奶突然消失了。
耳边却响起不男不女的声音。
「你逃不掉的,下一个就是你……」
11
我慌乱的向四周看去。
周围仍旧一片漆黑。
奶奶此时躺在我的身旁睡得香沉。
我下意识朝窗边望去,却发现木窗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空气里的怪味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是做梦。
我不敢再睡,躺在床上精神紧绷的观察着四周。
一直到天光大亮。
身旁的奶奶起身,我才敢缓缓挪动身子。
结果僵了一夜,猛地移动身子导致全身发麻,那感觉直冲天灵盖。
口中下意识嗯嗯啊啊的叫唤出声。
我奶正在穿衣服,被我突然出声吓的一抖。
她回头看我。
「醒了?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我仔细端详着奶奶,对昨晚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奶奶此时眼神又恢复了清明,整个人那股和蔼劲又全回来了。
我稍稍放下戒心,但也不打算老实交代。
我揉了揉酸疼的胳膊,笑着说道:「没,睡得还行。」
我奶没有多说,朝我点了下头就穿衣去了厨房。
在她出门的瞬间,我发现她脚步虚浮。
甚至走路都有点颠簸,就像是有一只脚受伤不能受力一般。
12
等奶在厨房忙活起来。
我也不好再在床上多待,也跟着穿衣起身。
一出门,就看见二叔从房里出来。
我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趁着洗脸的时间,我继续试探道:「二叔,昨晚睡得好吗?」
我二叔刷着牙,笑眯眯回道:「你还不知道我吗?」
他这话说的有趣。
曾经,隔壁的王大娘看二叔长得好,就好心帮他介绍姑娘。
结果那段时间二叔帮着家里收苞米,整天累的不行,和人家姑娘见面当天,就在车上靠着人肩膀直直睡了一路。
回来就被王大娘说了好几天。
我拧干手里的帕子,将盆里的水泼了出去。
二叔见我沉着脸,反过来问我:「咋了这是,你昨晚睡得不好啊?」
我抬眼偷瞄了一眼厨房,见奶奶正弯着腰烧火。
这才小声问道:「昨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我二叔挠着脑袋,仔细回想着。
过了半天,他支支吾吾说道:「好像还真有个怪事,你不说,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我一听,赶忙将他往远处拉了拉。
等确保距离够远后,才继续问道:「什么怪事?」
我二叔眼一转,脸突然红了。
他神神秘秘看了眼院门口,压低声音说道:「昨晚,我好像听见周悦在窗户口叫我。」
他说到这,又不好意思讲了。
我再三保证不会乱说,他才吞吞吐吐说道:「她让我把门开开,说觉得我人好,要……要跟我。」
我看着羞红脸的二叔,心底再次被震惊。
所以昨晚上,来的还不止一个?
我攥紧二叔的衣袖慌张问道:「你开门了?!」
13
二叔被我这副模样盯着,没好气的拍开了我的手。
他将头扭向一边,语气不善。
「你当我是什么人?」
「虽说我只读了几年书,识的字也不算多,但为人的道理我起码还是懂得。」
「哪怕人姑娘愿意,没个婚书聘礼的,我也干不出那事啊。」
「再说,我拒绝之后,就没声了。你要是不提这一嘴,我还真就忘了。」
听着二叔的话,我瞬间松了口气。
如果他开了门,那恐怕眼前的二叔就不是二叔了。
我赶忙附和点头。
「是是是,是我不对,二叔的为人定是信得过的。」
正当二叔准备继续训我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大早上你们嘀嘀咕咕啥呢,快洗好吃早饭了。」
我猛地回头,发现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
二叔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朝奶奶抱怨。
「妈,你咋走路没声啊!」
我奶轻哼一声。
「是你们聊得太开心,自己没听见,能怪我?」
我看着奶奶的背影,心底的猜疑越发凝重。
一旁的二叔却慌乱地拉着我往堂屋走,边走还边警告我,不准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到了桌上,爷爷已经坐在桌前喝着稀粥了。
奶奶见我们来,将刚盛好的碗一一递给我和二叔。
只是,我在二叔接碗的瞬间发现,我碗里的粥似乎和二叔的不一样。
我低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粥碗。
那粥似乎没有二叔的白亮,甚至还有点发绿。
奶奶见我久久不动筷,出声问道:「春华,你咋还不吃,等会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旁的二叔也从碗间抬头说道:「是啊,趁热吃才好。妈,你这粥今天放了什么,我吃着怎么这么香?」
我奶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她语气不自然的解释。
「没放啥,就滴了点香油。」
我趁着这个间隙,将碗端起放在嘴边,借着衣袖遮挡,佯装喝粥。
我嘴里嚼着空气,假装吞咽。
没多久,我用衣袖遮挡,端着碗往外走。
奶奶见我下桌,连忙喊住我。
「春华,端着碗上哪去?」
14
我闻言一顿,护住粥碗转头。
「奶,我吃饱了,去把碗洗了。」
我奶眉头一皱,看着我藏在袖子下的碗说道:「你放桌上,等会和你爷他们的碗一起洗就行。」
我摸着温热的瓷碗止不住的冒冷汗。
难道奶奶看出端倪了?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脱身时,爷爷起身了。
他将空碗递给我。
「今天粥熬得粘糊,拿去涮点米汤把碗边的米粒冲下来喂鸡。」
如果不是怕暴露,我此刻恨不得给爷爷跪下磕三个响头。
这已经是爷爷第二次救我于水火了。
我借着爷爷遮挡,连忙识趣应好逃去了厨房。
趁着奶奶和二叔还在吃饭,我赶紧将粥倒在更大的盆里,往里加着米汤。
只是那粥一碰上米汤,粘糊劲就散了。
被米汤冲出一粒粒米饭,甚至还有白花花的肉瓣。
我看着那来历不明的肉瓣,脑中不禁回想起昨夜那道魔音。
下一个就是我?
难道,奶奶现在已经……
我不敢细想,心里不停打着鼓。
我快速将混着米汤的粥倒在鸡槽里边。
五六只鸡一拥而上,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我看着那碗肉粥彻底从眼前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奶奶端着碗从堂屋出来。
她扫了一眼站在鸡圈前的我。
可我却不寒而栗。
那一眼,太像昨晚上见到的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了。
奶奶一脚跨进厨房,诡异笑道:「端着碗站那做甚?还不过来帮我洗碗!」
15
眼见无法拒绝,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厨房走。
好在或许是大白天。
奶奶并未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举动。
到了晚上,我已经饿的不行了。
自从早上发现那碗粥有问题,我就不敢随便吃东西。
中午也硬生生抗了过来。
现在闻到桌上的菜香,口水就止不住的流。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我发现家里目前有问题的,似乎就只有奶奶。
于是,在吃饭时,我主动提出今晚要自己睡。
奶奶闻言一愣,面带不悦说道:「你一个小孩,自己睡多不安全,还是跟我一起睡才放心。」
我看着奶奶装模作样,心底忍不住吐槽。
就是跟你睡才最不安全。
但我不能明说,只能拼命找借口回道:「我晚上睡觉太不老实了,您年纪大了,昨晚上就吵了您一晚,今天我还是自己睡吧。」
我奶眉头紧皱,极其不赞成道:「不成!昨晚上我睡得挺好的,你和我睡,我才放心。」
眼见推脱不掉,我将求救的目光像二叔投去。
二叔和我一对视,立即懂了我的意思。
他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奶奶。
「害,多大个事!今晚让春华跟我睡不就行了!」
二叔一说完,不仅奶奶惊了。
就连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在我和奶奶震惊之余,二叔又说道:「反正我也是看着春华长大的,我还年轻,就打个地铺的事。到时候让她睡床,保管您放心。行不行?」
这话里话外完全挑不出毛病,奶奶也不好再说,勉强点头应下。
16
等吃过饭,一晚上没开口的爷爷发话了。
此时,我正端着空碗准备往厨房走。
他喊住我。
「春华,把碗给你二叔,你来我房里研墨。」
我看向漆黑的天,一时搞不懂爷爷怎么白天不写字,偏生等黑了才写。
但我也只是疑惑了几秒,就立马放下了碗筷。
二叔在一旁腹诽。
「您就尽管惯着这丫头吧,看她以后玩野了嫁不嫁的出去。」
我略带歉意的笑笑,然后快速跟上爷爷的步伐。
等进了屋,爷爷朝身后看了一眼。
随后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了。
我一时有些疑惑,出声问道:「爷,这是做什么?」
我爷将手压在唇边,示意我小声说话。
我点头应下,无声的说了句好。
爷爷指了指桌上的墨水,他让我站在窗前研磨。
他自己则在桌前坐下。
一边写一边小声问我:「昨晚上,有没有发生怪事?」
我研墨的手一顿,连忙看向一旁淡定写字的爷爷。
「您也遇上了?」
我爷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深深叹了口气。
又借着写字继续说道:「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我担忧问道:「那咋办?」
我爷停下笔,拉开胸前的抽屉。
里面赫然躺着那晚他给我的那种三角纸包。
散乱的几个纸包周围还有3张看不懂的符纸。
他将其中一张符纸叠好递给我。
「这个,今晚你拿去压在枕头下。」
说完,他又拿了两个纸包给我。
他指着纸包说道:「这里面是雄黄粉,上次已经给过你了,用法你也知道。」
我握着爷爷给的东西,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气。
可转头一想,昨晚那粉落在奶奶身上时,她就发出了惨叫。
但人是不怕雄黄的。
害怕雄黄的只有长虫!
17
我将心底的疑惑说出。
爷爷一听,将脑袋埋的更深了些。
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
我对上他微红的双眼,眼底满是悲凉。
他拍了下我的手。
「你奶已经和你爸妈一样了。」
我闻言一愣,想起从今早开始,奶奶就表现的十分怪异。
一切似乎说的通了。
临走前,爷爷交代我,今晚睡觉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理会任何动静。
他说这话时,脸色沉的厉害。
仿佛,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眼看我要推门离开,他不放心的又一次拉住我。
他语气严肃。
「春华,你记住了,全屋上下,我都在外墙撒过雄黄。」
我重重点了下头。
回到堂屋时,奶奶还在挽留我。
「春华,你真不和我住?」
我尴尬点头,扯过一旁的二叔说道:「我和二叔说好了,就不去打扰你了。」
我奶脸色沉的出水,不情不愿噢了一声。
看着奶奶回房,我才跟着二叔往西屋走。
进门前,二叔说要去奶奶的屋子抱床棉被铺地上,让我先一个人进屋。
我也没多想,转身先回了房。
二叔虽然没有娶妻,可整个房屋干净整洁,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我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准备先去打水洗漱。
等我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二叔抱着棉被走了回来。
他见我站在院子里,朝我喊道:「春华,快来帮我开下门,我抱着被子推不开。」
我连忙放下裤腿跑过去。
二叔利落的将地铺铺好,顺带还换了床新的被罩。
他微喘着气笑道:「小娃娃肉嫩,你睡床,我晚上就先睡地上将就下就行。」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去了厨房打热水洗漱。
等二叔走后,我按照爷爷的交代将符纸压在了枕下。
谁知刚放好枕头,身后就传来一声询问。
「你在做什么?」
18
二叔端着热水站在门口,脸色有些难看。
我下意识说道:「爷爷给的符纸啊!」
刚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
爷爷抽屉里一共有三张符纸,奶奶已经和爸妈一样,那就完全没必要再给奶奶去引起麻烦。
爷爷自己留一张,给了我一张,再给二叔一张不是刚好吗?
想到此,我看着二叔问道:「爷爷给你的时候没有说怎么用吗?」
二叔微微一愣,随即尴尬笑道:「噢,说了,但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
我看着门口的二叔,总觉得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没再多问,转身上了床铺。
二叔端着水去了院子里。
没多久,门外再次传来二叔的声音。
「春华,帮我开个门,我端着火盆不方便。」
我从床上坐起,一时有些不懂。
这天气也算不上多冷,好好的点火盆做什么?
但我现在住在二叔屋里,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踮着脚下床,本是不想踩到二叔刚铺好的被褥。
结果却因为腿短没站稳,啪叽一下摔到了二叔刚铺好的床面上。
手还被什么硬东西硌得生疼。
我小心翼翼抬起手掌,发现那东西藏在被褥下面。
出于好意,我掀起了棉被,准备把它拿出来。
结果棉被下是一节白花花的骨头!
19
我被吓得反跌在地上。
耳边是二叔的不停催促。
「春华,你快些,二叔的手都举累了。」
一时间我思绪万千,无数猜疑涌上心头。
我突然想起爷爷的交待。
稳住心神后,我朝门外的二叔喊道:「二叔,我衣服都脱了,你把火盆放地上再进来呗。」
「外边风大!万一火星子被吹出去,等下再把房子点燃了。」
二叔若有其事的说着,完了,还不忘调侃一句。
「你不怕挨骂,我还怕呢。」
我闻言贴近窗缝,只有一丝丝凉风从缝隙传来。
不对,外边根本没有大风。
二叔在说谎!
我靠着窗户蹲下,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
突然,脑子的一根玄断了。
我转头向门口看去。
我明白了。
这一切的根源就在那扇门!
他不敢碰那扇门。
刚才,他借着自己拿着棉被,让我开了门。
现在他又说拿着火盆,也让我开门。
那门上,难道——
我深吸口气,对门外的二叔说道:「没事的二叔,出事了赖我头上,你自己进来吧。」
我说完,快速将二叔的棉被盖了回去。
紧接着爬上床躺好。
捏紧爷爷给的纸包,我死死盯着门口的动静。
爷爷说了,全屋上上下下都撒了雄黄。
那门上一定也沾了雄黄,二叔才不敢碰。
就在我屏气凝神间。
门开了!
20
我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看着二叔弯腰端起火盆。
嘴里不停吐槽。
「没良心的,开个门都不愿意。」
他一边说一边将火盆放在门口。
我藏在被子下的身子抖得不行。
为了不被发现,我使劲掐住大腿,让自己停止抖动。
二叔放好火盆,朝床铺走来。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
我不禁怀疑,难道是我想多了?
可那棉被下的骨头又怎么解释?
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二叔见状笑道:「你不也怕冷,刚才让你帮忙,还这么不情愿!」
我压下不安,试探道:「二叔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冷啊?」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叹气。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落过井,当时在井里泡了一晚上,后来被救起来,这身子也算毁了。」
他转头勉强笑道:「现在,天气稍微冷点,我就全身疼的厉害。」
我被他这话说的一愣。
我的确不知道这段过往,爷奶也从没提及过。
一时间,我心底有些迟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二叔。
可随着二叔躺下,我又想起二叔被子下的骨头。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想保持清醒。
就在我的注视下,二叔毫无察觉的躺了下去。
那块骨头就在他躺的位置上。
我屏住呼吸不敢眨眼。
谁知,二叔竟然猛地坐了起来。
21
「咦,怎么在这?」
二叔举着那一小节白骨自言自语。
我看着他的背影,头皮止不住发麻。
就在我准备把纸包砸向他时,他突然回头了。
我动作一僵,心底慌乱一片。
可二叔却拿着白骨笑道:「你不知道吧,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机械的重复道:「救命恩人?」
二叔点点头,语气落寞。
「可惜他已经死了。」
我看着那节白骨,总觉得眼熟。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二叔深深叹了口气。
「睡吧。」
说完,他将灯灭了。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暂时的安全并不能让我完全放松。
躺在床上,我又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没多久,我感觉室温突然降了不少。
窗户缝也开始不停透着风,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间。
果不其然,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嘶嘶声。
只是这次十分真切。
甚至我感觉脖子间还带着微微凉气。
我试探喊道:「二叔?」
可黑暗中并没有回应。
我捏紧纸包,不敢乱动。
就在我以为自己又是幻听时,耳边的嘶嘶声突然变大了。
准确说,是变得又响又乱。
密密麻麻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越靠越近,越来越响……
22
一瞬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全然进入戒备状态。
二叔这间屋子没有奶奶那间屋子封闭性好。
眼下还是一间用黄土混着稻草搭建的土墙房,甚至好些地方还有一指宽的缝隙。
未知的恐惧在这些嘶嘶声中被无限放大。
我再也顾不上二叔是否危险,只想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我三两步下床,将灭掉的油灯点燃。
昏暗的灯光亮起,我直接倒吸了口冷气。
此时,窗户边墙缝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蛇。
而二叔却像是木偶人一般,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我盯着越靠越近的黑蛇。
大喊了一声。
「二叔!」
我弯下腰用手沾了一些雄黄粉抹在二叔小臂上。
我使劲晃他。
终于,他慢悠悠醒了过来。
但他眯着眼,一副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使我再一次怀疑。
我盯着他的手臂,那里有我刚抹上去的雄黄。
他没事。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抖着手指着墙缝和窗户边的黑蛇。
颤声问道:「二、二叔,怎么办?」
谁知,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二叔的回答。
我微微转头,只见二叔嘴角挂笑瞪着眼睛盯着我。
23
那笑容实在奇怪,我吓得后退半步。
二叔却突然抓住我的手。
他甩了甩头焦急问道:「春华,你信二叔吗?」
我被问的一愣。
我到底信不信呢?
就在我犹豫的这几秒内,二叔再一次嘴角挂笑,又疯狂甩了甩头。
整个人似乎极其难受。
我回忆起这些年二叔对我的照顾。
鬼使神差的我还是点了头。
「我信。」
二叔一只手抓着脑袋,一只手将我牵到了火盆旁。
我这才发现,火盆附近几乎没有蛇敢靠近。
我立即在火盆旁蹲了下来。
掏出爷爷给的雄黄,准备以火盆为圆心画一个圈。
这样至少能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确定好大概范围,我当即掏出纸包,由于太过紧张,拿着纸包的手不停的抖,半天都没打开。
身旁的二叔突然蹲下,一把抢走了我手中的雄黄。
24
他朝我吼道:「想活命就把这东西扔远点!」
我看着眼前的二叔愣了。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凶我。
我一时有些委屈,抖着身子说道:「那是爷爷给的雄黄,长虫都怕这个的。」
谁知二叔凄惨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雄黄。」
「那你为什么还让扔掉?」我哭着问道。
我很少哭。
被同村的小朋友欺负了,我不哭。
爸爸打我,我不哭。
可现在我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有一半是被长虫吓的,还有一半就是不明白二叔为什么突然凶我。
谁知二叔突然拿出了那节白骨。
最初我见到的时候,不敢仔细去看,约莫感觉和人的指骨差不多大。
现在那骨头安静躺在二叔手心,我这才彻底看清。
那根本不是指骨,甚至不像人骨。
我努力在记忆中寻找这块骨头的出处。
直到,我突然想起爸妈那晚吃的长虫肉。
对上了!
就是长虫!
只是眼前这块明显颜色偏黄,骨头偏大。
可以看出这是一条很肥的长虫。
我不解的看向二叔。
二叔小心翼翼擦掉我的眼泪。
他垂着头,将那雄黄粉踢得更远了。
奇怪的是,雄黄粉被扔出去后,周围的黑蛇反而后退了。
25
我惊喜地望向二叔,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看着那雄黄粉,眼底满是歉疚。
甚至整个人都被一层悲伤包裹。
良久,我才听他说道:「那雄黄粉里参了东西。」
他摩挲着手里的一小节骨头。
再开口时,语气格外沉重。
「那里面有一条老黑蛇王的骨粉,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二叔开口前,我猜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知道答案的那一刻,我仍旧震惊的说不出话。
要知道,这雄黄粉是爷爷给我的。
而他,在第一次挖出蛇窝的时,就对爸爸耳提面命,千万不能伤害家蛇。
何况,按照二叔说的,那蛇还对他有恩,也就相当于对爷爷有恩。
这说不通。
二叔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不可能?」
我老实点头。
可二叔却说了一件令我更加震惊的事。
26
他指着我的枕头问道:「你说爷爷给了你一张符?」
我再次点头。
不禁怀疑,难道二叔没有吗?
二叔显然看出我的心思,他苦笑说道:「看来这二十年来他还是毫无变化,依旧是一个只顾自己死活的人。」
二叔转头盯着我。
「春华,他想借你的命苟活。」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
没想到二叔说,二十年前,奶奶带着爸爸回娘家探亲。
他那时刚满十岁,年纪小闲不住。
就赖在家里不愿去。
结果他贪玩掉下了家门口的老井里。
可不巧的是爷爷下地干活去了。
等天黑回来,没看见二叔,就以为二叔也跟着奶奶回了娘家。
殊不知二叔已经在井了泡了好几个时辰,体力不支使得他呛了好些水。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有个黑乎乎的胖家伙把他顶出了水面。
身子被一群大大小小的黑蛇托起,他短暂得到了呼吸。
等体力稍稍回来后,他不停喊着爷爷的名字。
最后爷爷才发现了他。
可发现他的同时,也发现了他身下的黑蛇。
27
一年都没吃几回肉的爷爷瞬间眼冒金光。
他二话不说就将最大那只抓了回去。
放血。
剥皮。
剜肉。
剔骨。
任凭二叔在一旁怎么求,爷爷都无动于衷。
甚至还出手打了二叔。
爷爷说:「一个畜牲罢了,吃了就吃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可后来,家里开始频频出事。
爷爷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去找了村西口的刘半仙。
半仙教给他一个法子。
把黑蛇的骨头磨成粉,混到雄黄里边,再围着屋子撒上一圈。
可这仅仅只能起到威慑作用。
所以刘半仙又做了法事,拿还在襁褓里的三姨献祭,做了封印。
从此和黑蛇约法三章。
无故不得干扰对方。
可巧的是,这次翻修不仅破了封印,甚至爸爸还再一次重复了爷爷当年的罪行。
说到此处,二叔抬眼看着我。
他指着那符纸说道:「现在,你就是当年的三妹。」
我看着枕头下露出的符纸心乱如麻。
所以,爷爷不是疼爱我。
那些虚假的关心是假的,那些看似救我于水火的时刻,都是爷爷在担心自己的计划落空。
没人替他死。
我红着眼看向二叔。
「可我不想死。」
二叔苦涩一笑,他红着眼摸了摸我的头。
「春华,二叔长大了。」
他说着,拿起那节白骨站起身子。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快速将枕下的符纸扔进了火盆。
与此同时,我听见爷爷房里传来一声惨叫。
28
二叔步子坚定的向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他转头叮嘱我。
「好好在屋子里待着。」
我看着二叔决绝的眼神,似乎懂了他想做什么。
我红着眼说不出话。
二叔笑着说:「天亮若是我叫你,那便是安全了。若不是我叫你,那下辈子咱两还当家人。」
说完,他就跨出了房门。
等他走后,屋子里的黑蛇也全走了。
安静的夜里,我听见爷爷房里传来闷哼。
似乎极其痛苦。
可我分不清是谁的声音,那声音被人刻意掩盖,像是透过厚棉被再传出来的。
我蹲在火盆旁,一分一秒都十分煎熬。
想起这些年,二叔一定活的很痛苦。
那节骨头一定经常被他拿在手中摩挲。
因为他,于他有恩的黑蛇被吃。
刚出世的妹妹因此而死,哪怕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可二叔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父亲,一边是再生之德的恩情。
我的泪一颗又一颗往火盆砸去。
炭火的热浪烫的我脸疼,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不安的盼着天明,直到我听见窗外一声微弱的呼唤。
29
是二叔!
我连忙站起身子,长久的下蹲使我血液阻塞。
这一站,酥麻感直冲天灵盖。
我一瘸一拐地打开门。
二叔浑身是血站在院子里。
阳光下,他看着我,扯出了一抹笑。
我再也控制不住,哭嚎着跑过去接住倒下的他。
他抖着手来擦我的眼泪。
「别哭了,真的很丑。」
「就和当年的三妹一样。」
他说着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我伸手去擦,可我的手比他的还抖的凶。
一张脸被我越擦越花。
他扯了下我的手,声音又弱了几分。
「春华,我床下放着我的老婆本。」
他闭着眼,笑道:「便宜你了,拿了钱好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回来。」
二叔的手垂了下去。
我想喊他,却发现一张口只剩呜咽。
我紧紧抱着二叔,任由他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
二叔走后,我去了爷爷房里。
屋子里一片混乱。
可奇怪的是,床上只有一身带血的衣衫和毛发。
同样状况的还有奶奶和爸妈。
他们的尸骨不见踪影,都只剩下一些头发和带血的衣服。
衣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眼。
30
我很听话的。
我拿了二叔的钱,给他买了一张豪华棺椁。
还配了一个扎的十分精致的小人。
那是我帮他娶的老婆。
至于其他人,都被我一把火烧了。
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拿着钱给自己交了学费,踏上了梦寐以求的学校。
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女娃也是可以读书的。
这里的老师会说:「巾帼不让须眉。」
我疯狂汲取书中的知识和道理。
多年后,我加入了公益动物保护组织。
成立了动物救助基金和贫困助学基金。
带着二叔的歉疚。
撒下爱的种子。
静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