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突然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发。
“阿淳?”
没错,是杜可淳。
杜可淳来医院了?
“你是不是哭得看不见我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阿淳,你真好。”
其实,杜可淳完全可以不来。反正他和韩忆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的。杜可淳很多年都没再提过“兄弟”两个字。
可是,他却来了。
“其实我也挣扎了好久,鞋子穿上又脱掉,脱了又穿上。”杜可淳坐在她的身边,“后来我接到了杨升升的电话,说你扔下一大帮人去了医院找Ivan,我才跟了过来。”
“你是不是也特觉得我没出息来着?”
“夏舞,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很有勇气的女孩。”杜可淳微微笑了笑,让人看上去很阳光。
“我今晚恐怕没法回家了。”
“我是见到冯敬有多生气了。”杜可淳说,“不过你这事做得真的有点过分了,婚是能随便逃的吗?”
夏舞不搭话。
“早该知道是白来的吧,Ivan何许人?他出事了旁人能随便进去看望的么?”
“至少,现在他醒来,我离他很近很近。”
“你真傻,夏舞。”
“你不也是。”
杜可淳呵呵笑。
“我都逃婚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还坐过牢呢,你和我比这个?”杜可淳无所谓地反问道。
夏舞无语。
二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阿淳,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对吧。”
杜可淳笑笑:“你说话怎么那么阴阳怪气的?”
“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他从来没忘记过你这个兄弟。”夏舞叹了口气,泪痕未干,“阿淳,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夏舞,你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太恋旧。”
“杜可淳,你有脸说我?”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越家那几个人敲开了副院长的门,“少爷醒了。”
夏舞眼睛顿时一亮。
杜可淳下楼买东西了。
副院长快速地向病房走过来。
“刚醒?”
“嗯。少爷还说,让夏小姐进去。”那人打量了夏舞一眼,一个眼神里很多种意思。
韩忆怎么知道我在?
副院长眉毛一挑:“你还真是他助理。”
越尧在病床上躺着,一丝血色都没有。
听到动静,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还好,能看见夏舞。
其实他只是觉得夏舞在门口等他醒来,因为自己刚刚做了个梦,越尧梦见夏舞在找他。
他重新闭上双眼,淡淡地笑了笑。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耍帅?”夏舞骂道。
“找护士换个吊瓶,输营养液。”
“副院长,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用氧气罩之类的?”
“术后带过一阵,现在呼吸挺正常的,好在他肺部挫伤不怎么严重。”副院长说了声“好好休息,别多说话”就走了。
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静谧的病房内只剩下夏舞和越尧。
越尧又微微地睁开双眼:“小舞,你不是今天结婚么……”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出事,故意被我知道,故意让我为你担心,故意让我……逃婚……”
越尧微笑不语。
“现在好了,冯敬要恨死我了。”夏舞继续说,“人家电视剧上是抢婚,你呢?躺在床上就能让我抛下丈夫。”
“对不起。不过结果我很满意。”
“你太心机了。”嘴上说实话,可是看到他还能和她顶嘴,她竟然有些不知名的开心。
护士推开门,拿着吊瓶,浅浅地扫了他们一眼,似乎嗅到了什么暧昧的气味。
夏舞自觉地让开,让护士上前扎针。
看着看着,她湿了眼眶。
她还是没有变过,所有的热泪盈眶,都是因为他啊。
明明早就决定放弃你了,明明忍了一年没有再找过他、和他见面,可是只要他能回头,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对你敞开拥抱。
你说的忘记吧。
怎么可能忘记呢。
喜欢了那么久。
护士速度奇快,很快就走了出去。
越尧看她哭了,眼眶又是红红的,他翘翘嘴角,“傻瓜。”
你会舍不得我,但是你不会直接对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显然这个词夏舞听着还挺受用的,“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
“真的?”
“有一点。”
“骗人。”
“好吧,我全身都疼。”
“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在我身边待着就好。”
你就是治疗我的良药。好吧,虽然很俗套的一句情话,但是这是真的。看见你,哪里都不疼了。
如果一身的伤换来与你这么相处着,也值了。
“我没照顾过病人。”夏舞拿了支棉签,上面沾了些水,涂在了他的唇瓣上,“你将就点。”
她手足无措地样子他又想笑了。
“不用你照顾我,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这是实话。
其实越尧真的以为夏舞根本不知道他车祸的事情,毕竟是大喜日子,哪有时间看新闻?但当他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挤进大脑的唯一一个词就是夏舞。
夏舞。
夏舞。
夏舞。
我死了夏舞怎么办?
“你又在笑什么?”今天一天,她光哭了,他一直在笑。
越尧刚想说话,杜可淳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他一愣,甚至不确定那是杜可淳在说话。
夏舞看他疑问的眼神,回答:“阿淳他,也来了。”
“看来越家的人把他堵下了。”越尧让夏舞去把门打开。
杜可淳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两个男人相见均是不语,还有些尴尬。
“阿淳。”越尧倒先说了话,他说话声音很轻很轻,很快就飘逝在空气中。
这算是他们离别后第一次见面。
阿淳还是那样,穿着打扮也从不过于讲究,是个随性自在的人。但是他和十年前相比更像是一个接地气的平民百姓,英气也磨掉了。
杜可淳放下东西,“进来看你一眼真不容易。”
韩忆,哦不,越尧在他心里已然褪了色。
可是当他知道越尧出了车祸之后,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毕竟这个人是自己的兄弟。
“你来看我——”
“我是来找夏舞的。”杜可淳厚着脸皮说。
越尧勾起唇角,也不戳穿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关怀:“谢谢你能来。”
“那件事,谢谢了。”
“我记得以前你从没对我说过谢谢。”
“毕竟以前和现在大不同了。”杜可淳说,“你现在是越家少爷,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店老板。”
“你开了家店?”
“不谈这个了,”杜可淳说,避开了一段伤心往事,“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两个人说话,并不像是阔别了已久的老友,更像是常常联系的人一样自然。
时光匆匆,可是默契仍在。
习惯是一个很难更改的东西。
可是免不了尴尬。
越尧想为自己解释,可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的故事,就像是一本书,什么离奇的情节都能出现。
他们不说话,夏舞也不敢张口。
“现在可以问你为什么了吗?”没想到居然是阿淳先问到这个事,“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和夏舞?为什么一消失就消失了那么久?”
夏舞一怔。
越尧的脸也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他以为阿淳只是因为自己庞大的背景和与相差悬殊的身份之后,曾经的熟悉感才荡然无存,他才会这么恨自己。
没想到只是因为他多年前一声不响地离开,没有任何招呼的失踪而怨恨。
怨恨了那么久。
越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太复杂了,但杜可淳居然给了他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因为……因为我父亲。”
“你的父亲?”
“我只能告诉你那么多。”
“好吧,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杜可淳看他无措的样子,也不想逼他了,还是等他哪天恢复好了再说吧,而且除此之外,他们也找不到话题了。
越尧一下说了那么多话,的确累了。
夏舞为他掖好被角,和杜可淳出了门。
出门之后还不忘瞪那群“保镖”一眼。
“你知道,是吗?”杜可淳突然问。
在说她了。
“你说什么?”
“原因,韩忆消失的原因。”
“我并不知道。”夏舞说,“但比你知道得多点。”
“告诉我。”
夏舞以为杜可淳已经不会在意了,没想到她也一直不怎么了解杜可淳,他依旧在耿耿于怀,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
“韩忆是越楚歌的私生子,就是那个盛龙传媒集团的董事长和创始人。”她说,“越楚歌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
“就这么多?”
“我都说了,他有很多没告诉我。”
杜可淳自嘲道:“恕我眼拙,我居然和这样的人曾做过兄弟。”
“既然放不下,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没什么可放不下的,夏舞。”杜可淳轻声细语地说,“我一生不羁,十年前幸有挚友和爱人,现在呢,兄弟没把我放眼里,爱人没把我放心上,一个走一个死,我连顾流苏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能看淡的都看淡了。”
命运待杜可淳实在有些刻薄。
说到底,随着越尧身份的转变,痛苦的是他们三人。
他的发丝中竟掺杂着一根银发。
“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阿淳吗?”
杜可淳看着夏舞就咧开嘴笑了,揉揉她的头顶,他说:
杜可淳反正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杜可淳了,但夏舞,仍是曾经的夏舞。
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