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壮年的帝王，前所未有的为难了起来。
可是再多的复杂，也终究要面对现实，帝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起身，坐。”
“陛下！臣女现在是罪臣之女，如何能坐，这岂不是平白的让天下人讥笑臣女没有半点规矩跟教养？”
石子茜半点不肯退让，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梗着脖子就是要帝王认错平复。
帝王的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沉得如桌上的墨汁一样，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毛。
可偏偏石子茜毫不惧怕，固执的跟帝王对视着，半点都不怯懦。
这让帝王很是挫败，因为他在石子茜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石锐，同样的耿直不阿，同样的固执倔强。
“你去江南罢，晋王在江南，有朕的手谕，你可以在江南过的安稳幸福，很多事情，没必要非要个答案不可，你父亲跟母亲，肯定也不希望你回京，今日之事，朕可以不与你计较。”
帝王心中叹息，他赞赏石子茜的风骨，也欣赏她的这份石家人的气节，但是，当年石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下她，可见是用了最后的法子。
石锐就这么一个女儿，帝王做不到为了掩盖过去，把她杀了。
当年的事情的确是他被皇权冲昏了头脑，这些年他也因为没有像石锐这样的纯臣武将，吃了不少亏，他早就后悔了，且悔不当初，可他如今是帝王，没理由低下尊贵的头颅认错。
“陛下！臣女只想求一个公道，求一个清白，臣女苟活多年，也只是为此而来。请陛下给石家平反！”
石子茜见帝王打算息事宁人，心中失望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帝王始终不肯给石家一个清白么？就像他否认了原皇后对他的所有感情，否认了原家上下上万口人扶持他成为帝王的功劳，也否认了石家世世代代的忠诚。
在他的眼里，颜面跟自尊，胜过了一切。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帝王心里会有所悔过，哪怕一点点。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怎么，你想死？”帝王闻言震怒，猛地站了起来，石子茜不肯退让的坚持让他格外的觉得自尊受挫。
他当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自古以来，哪有帝王承认自己错了的？
“陛下！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石家就活该背着这样屈辱的名声，从这个朝代彻底消失吗？”
石子茜红着眼眶，哽咽的大喊出口。
她怎么甘心呢？怎么可以低头呢？
帝王看着这样的石子茜，只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盛满的东西，让他竟然一时不敢直视了起来，仿佛能透过那样一双眼，看到那些冤死的人一般。
“陛下何不想想，英明的您，为何会被奸人所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臣女苟活多年回来，连石家一个清白都要不回来吗？”
石子茜见帝王始终不肯直接平反，便打定主意换个方式，迂回的给帝王递来台阶。
她也没指望帝王真的肯低头认错，这是妄想，因此她才故意非要这样，为她真正的目的去做铺垫。
让帝王直接认错，平复石家的名声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帝王被奸人蒙骗，才错怪石家呢？
那就是另一种结果了，而且，这也是事实。
她要的，从来就不只是石家名声恢复而已，她要当时煽风点火，硬是把石家拉上陪葬的皇后全族，为此付出代价！
“陛下！若不是皇后娘娘为了上位，何故陷害原皇后，若不是皇后娘娘为了自己母族的利益，何故硬是把石家拉上垫背，为的，不就是给自己的母族腾出位置来吗？陛下！您英明神武，却被奸人蒙骗，为何不把奸人惩处，为何要让无数的忠魂在地底下痛哭？”
石子茜言辞恳切，泪流满面，她不断地磕头，额头很快就肿了起来，本就消瘦的人，看起来愈发的弱柳扶风，可怜极了。
帝王的心，一点一点的承受着愧疚跟自尊的煎熬，却在听到石子茜这番言论后，神情微微一顿，原先的阴沉竟是消散了大半，望向石子茜的眼神也变得怜悯了起来。
“当年，的确是朕，误信了奸人的话语，才导致这样的失误。”
是了，当年不就是因为皇后等人，他才会为了集中皇权，不顾原皇后的感情，不顾原皇后母族的忠诚，也不管石家的忠烈，就这样硬是把他们全部杀了，把皇权集中到手后，获利最多的，就是皇后跟她的母族，连带着鸡犬升天。
但由于前车之鉴，他并没有把要紧的职位给出去，都是闲职，没什么实权。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把控朝堂多年，不被老臣们左右。
但不得不说，尽管是这样，皇后跟她的母族依然是荣耀满门。
想起这二十多年来，赵厉晟的孤独跟冷漠，再想想赵恫棠的肆无忌惮，帝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连带着就想起了原皇后的好，若是当年，没有发生一切，是不是*也不会跟他这般生分，是不是，一切都不需要这样费劲。
“陛下！请严惩奸人，还石家一个清白！”
石子茜压下眼里异色，铿锵有力的喊道。
帝王不由得眯起眼来，皇后这些年并没有犯什么错，若是直接这样把她推出来挡下这个骂名，有些突兀。
“回去罢，让朕想一想。”
到底没有直接拒绝石子茜，对于帝王来说，若是打算把江山交给*，那皇后的存在的确有些碍手碍脚。
皇后这些年都跟淑妃互相斗来斗去，保持着平衡，可如今，平衡没了，皇后还会谨守本分吗？
帝王的心开始思索了起来。
石子茜见帝王开始考虑，便知道帝王听进去了，为了颜面，把皇后推出来又如何呢？对于皇家贵族来说，这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推一个替死鬼，然后保持自己的好名声。
石子茜压下眼里的讥讽，只盼望赵厉晟上位后，能改掉这些恶心人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