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端月便抱着琵琶出现在书房里。
今日她穿的一身月白色襦裙,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可惜这样美丽的美人,却长年累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半点表情都没有,乍看之下,有种让人不可靠近的倨傲及清冷。
赵恫棠目光阴沉的盯着散落了一地狼狈的书册跟笔墨纸砚,想起密信里提的,石子茜已经与人交换庚帖,订下了婚约,但具体什么身份却没有说。
什么样的人,能比得过自己?赵恫棠的心里格外的不甘起来。
藏城那样的地方,能出什么豪杰世家,原就是一群野蛮的西蛮子,她这般恬静温柔的人,怎的会喜欢那些粗鲁的莽夫?
这一定不是真的,赵恫棠默默的咬牙,她分明对自己是情根深种了的,虽然她莫名其妙的选择了离开他,可这并不代表她是那种一下子就放下过去,忘记他,忘记彼此的相处跟感情的人,赵恫棠了解石子茜,却不敢说能了解她的选择。
他不相信她会真的跟一个藏城的莽夫订婚,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缘由。
她不是那种轻而易举订下终身的人,这一点,他了解,他清楚。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难受,他阴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恼怒跟情绪,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跟占有欲。
这些都让他二十年来的温润面具,粉碎的一干二净,他无法维持那副让人亲和的模样。
端月丝毫不惧怕赵恫棠阴沉的模样,外头总说赵恫棠温润如玉,是多少闺秀心里的好儿郎,可她从进宫以来,就没见过赵恫棠温润如玉的样子,每一次见到他都是一副阴沉的模样。
她轻轻地福了福,便随便寻了个远离赵恫棠的座位坐了下来,白皙的手指轻轻的调试了一下琵琶后,才朝阴沉望来的赵恫棠微微颔首,示意她要开始了。
赵恫棠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高不可攀的美人,始终无法把她与仅仅只是清秀而已的石子茜联系在一起,除了她这手琵琶弹得倒是极为相似之外。
可是端月始终不是她,她没有这样精致的美貌,只有令他辗转反侧的恬静与温柔。
他见过许多美人,唯独没有见过这样,让他放松舒服的女子。
与清冷倨傲的气质不同,端月的声音跟石子茜很像,都是一开口就能把人给代入到自己回忆里的那种微哑的感觉。
像极了讲述故事,娓娓道来的老者。
明明是极为甜蜜的词曲,却平白的唱出了遗憾与怅然若失,也唱进了赵恫棠现在又怒又涩的心里去。
赵恫棠从来没见过像石子茜这般决绝又倔强的女子,难道,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藏城的一个普通男子,竟是让她这般坚定吗?
还是说,她只是想要做正儿八经的嫡妻,而不是妾?
但是他明明都想好了,以后若是登基,就册封她做个贵妃。
那是贵妃,不是什么寻常的妾。
曲调一转,变得轻快了起来,端月就是这一点,像极了石子茜,永远猜不到她的下一首,会是什么模样。
赵恫棠沉默的走到书架前,拿了支小狼毫,把备用的纸砚放在一旁的小书桌上,快笔的落下了一行行的安排。
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什么女子弄不到手,石子茜这般不听话,他只能用强的了。
西北即使是赵厉晟的地盘又如何,他又不是去抓温心雅,只是抓一个石子茜罢了,石子茜心甘情愿跟一个普通人定亲,说明还没跟赵厉晟等人相认会合,因此他可以在赵厉晟知道石子茜身份之前,把人掳走。
这一次,他绝不会轻易的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了。
阴沉着脸写完急信的赵恫棠,根本没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温心雅,也不再把石子茜当成了温心雅的替身。
不明所以的端月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去关注跟多嘴,只需要好好地弹唱就够了。
琵琶停下,端月抱着琵琶,施施然的起身,音色清冷,像极了冬日里的初雪。
“殿下,今日民女就到这,再多,嗓子受不住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差不多了就停下来,即使眼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赵恫棠头也不抬,微微摆手,便是同意了端月离开。
琵琶弹得再好,有再多的相似之处,总归也不是她,久了,却觉得乏味至极,连带着看着都觉得十分不顺眼。
赵恫棠目光里满是阴鹜,地面的一塌糊涂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这几日朝堂的动静,完全不偏向他自己,他心里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却又捕捉不到什么风声跟消息,这让他寝食难安,情绪也愈发的难以控制起来。
母后那边也没有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跟淑妃之间的恩恩怨怨。
二十年了,母后处处模仿原皇后而活着,无非就是怕旁人说她比不上原皇后生前的一丝半点,哪怕淑妃再如何折腾,母后都无法强行的打压下去,加上淑妃惯来得父皇的宠爱,若不是储君的位置是他,他都要怀疑,父皇是不是打算把位置交给赵曦光了。
就赵曦光那个德行,若是坐上那个位置,天朝距离衰败也不远了。
想到这,赵恫棠越发的烦躁起来,处处不顺处处局限,这让他顺风顺水的活了二十年的生涯,感到挫败跟焦虑,温心华提出的许多法子,也只是暂时管用,父皇那边的态度,越来越模糊了,他甚至开始摸不清楚父皇在想什么,用意是什么,这样下去,他感到愈发的没有把握了。
他决不能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试探出父皇的意思来,与其这样被动,不如主动的去想办法。
赵恫棠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天色,神情沉沉。
他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他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岂能走到这一步时,就无法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