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理寺的梁泽，直接入宫去御书房。
他虽然是去宣读圣旨的，但帝王也说了，让他宣旨回来后，得回御书房一起商讨点那些官员去替补大理寺的空缺。
许峰问他，他肯定不可能去透露，作为纯臣最忌讳就是把消息告诉第二个人。
许峰有成为纯臣的潜力，但到底年轻了一些，寒门出身的他对官场跟帝王的心思还不够了解，所以他也不介意去点他一下，他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拉倒。
等在宫门口的小黄门，看到缓缓而来的梁泽，忙笑脸迎上前，“梁大人回来了，快跟杂家去御书房罢，莫让陛下等着了。”
“嗯。”梁泽虽然喜欢在朝堂上喷人，但对待宫里的宫娥跟宦官，向来还算和颜悦色。
世家子弟自小的教育里，就有一条默认的教养条例，就是不能得罪宦官跟宫娥。
莫要小看这两类人，虽然卑贱，却往往扮演的是不为人知的角色，你永远不知道会是哪个妃嫔的心腹或者眼线，甚至还有可能是帝王的暗哨，若是得罪了，在帝王妃嫔跟上说上那么两句，就是有一百张嘴，都无法轻易抹去。
朝堂瞬息万变，多得是伺机把你踩下去的人，不能给旁人机会是每一个世家子弟谨记在心的条例。
因此，即使是跋扈至极的陈瑾萱，或者是纨绔不羁的陈清，一进宫，对待宫娥跟宦官，也是和颜悦色，半点都跋扈不起来的。
比不得在宫外，怎么折腾都有说辞。
宫里深邃，由不得不谨慎小心。
除开皇子公主敢对宦官宫娥撒脾气，或者是妃嫔县主敢训斥，即使是公侯之家，也是不能这般嚣张的。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品阶再高，终归没有皇室血统护身。
不多时，梁泽来到御书房门口时，正好遇见从里头走出来的李总管，李总管严肃的表情微微一顿，随即带笑道，“大人快请进。”
梁泽收回目光，骄矜的微微颔首，便进了御书房。
李总管的表情一瞬又恢复了严肃，去提点小黄门去做事后，又守在了御书房门口。
帝王刚看完奏折，正处于恼怒中，看到梁泽目不斜视的进来后，才沉声道，“坐。”
“是，陛下。”从李总管表情里猜出帝王估计盛怒过，梁泽早早地做好了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帝王似乎下意识的克制住了。
这般，便是只有一个可能，要么事关三个封王的王爷，要么事关中宫册立的事项。
私事时的帝王，总是分外能忍耐，或许是觉得皇家的颜面更要紧。
梁泽敛下猜测，落座后，帝王便丢来一个册子在他脚下。
梁泽顺从的捡起册子，翻开浏览过后，才垂下眸子道，“陛下即使再打算重用寒门，也该给世家一些颜面。”
倒不是梁泽想在这个时候让帝王不痛快，只是既然做了纯臣，就必须敢说，若是不敢，帝王就不会信任他。
且他说的，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帝王重用寒门，是天朝一个新的转折，可问题在于，过于重用寒门，就不是警告世家大族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这会让无数百年家族为此感到不满，需知世家的力量始终是不可忽视的，若是长此以往，定会引起动乱。
帝王重平衡之术，但在这段时日里，朝堂的整改过大，已经让不少世家大族感受到了压力，点到为止，再继续这样下去，对于超纲的稳固，并没有好处。
“你倒是敢说。”帝王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话语里的怒意也是没有收敛多少，若是旁人，早就吓得跪下来喊恕罪。
可梁泽只是眉头皱起，神情僵硬了一瞬后，再次坚持的开口，“为人臣，必须敢说。不是因为臣是出身世家大族，而是臣站在世家大族看待这场浩浩荡荡的变革，更能感受到一些暗涌跟可能，陛下心系天下，想要给寒门更多机会，是好的一个方向，可凡事讲究平衡，若是失了平衡，反倒是祸事，还望陛下三思。”
“可是那些老东西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硬着头皮替他们说话。”帝王再次抛来尖锐的质问，这次语气里的意味，却是沉重万分。
梁泽顶着帝王目光里的压力，沉了沉心绪，抬起头道，“陛下三思。旁人如何能说得动臣，陛下应当了解臣。”
帝王深深地看了梁泽一眼，收回目光后，怒意驱散，仿佛方才的雷霆万钧只是假象一般。
梁泽心中松下，明白帝王这是听进去了，方才也只是在试探他。
“你倒是少年意气，若非朕怜惜梁家，你这般性子，少说要外调出去。”帝王话语里的警告像是开玩笑一般，又像是在变相的告诉梁泽，他信任这个纯臣一般。
帝王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但这些梁泽都不关心。
“为人臣，若是不敢说，如何能成为臣。”梁泽语气不变，依然坚持。
帝王闻言，神色又缓和了几分，思索一二后，又道，“既然如此，你便看着删改，然后朕再拟旨。”
“臣不敢，臣到底出身世家，不便亲自举荐，还望陛下多加辛劳，钦点一二。”梁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帝王甩来的锅，他本就不喜跟世家大族抱团，无论他举荐谁，都要保证那个人是个可用之才，若是出现什么问题，第一个算账的还是他，平白无故的，他不想去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倒不是他怕担责任，只是不喜给自己招惹些不必要的是非。
今日他举荐了几个，旁的人如何猜想不得而知，他日帝王不信他了，必会拿捏此事来造作梁家。
他不会去让梁家冒这个风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向来不做。
帝王见梁泽坚持不肯，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挥手放人，“年纪轻轻就这般惫懒，回去罢，朕再想想。”
“是，陛下。”梁泽明白，今日就算是到这了，他起身行了大礼后，把册子放回御书桌上，便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