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小，经过他们的人都听见了她的问话。
顿时，揣测打量的目光，纷纷向顾廷川射来。
顾廷川的脸像被泼了桶油漆，瞬间变黑。
“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小叔。”宴清见他表情难看，瞟了眼周围，夸张地挑起眉尾，“我想也是，小叔怎么可能阳委呢，这不是小事。”
顾廷川收回手，径直擦过她的肩膀往前走。
“但这就解释不了你变态的原因了。”她跟着他，高跟鞋踩得飒气生风，声音渐渐放开，“既然不是阳委，是天生吊小吗？哦，小叔，我明白，这样确实很难不自卑，毕竟线头这种玩意儿，大家都懂的……”
顾廷川停下脚，回身看她，唇角上勾得极其诡异，“你挺恶毒啊。”
宴清微笑致意，“多谢夸奖。”
“我不得不说你带给我很多惊喜。”顾廷川冰冷的视线掠过她，“但是宴清，你的小聪明也就到此为止了，再上跳下窜地在我眼前晃悠——”
他笑意扩大，“你可能会死哦。”
“什么？”
宴清捂住嘴，“原来是一次只能两分钟？小叔啊，你这……活不好是挺要人命的，对你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遗憾，真心的。”
“……”
顾廷川再不理她，大步一迈，飞快走入会场。
不管能不能赢，气势得先摆出来。
余光里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宴清扭头，看见陆嘉明。
她冲他莞尔，先一步走了。
陆嘉明望着宴清的背影，有过片刻的怔神。
四天前，他在书房工作，陆喋托付给他，被他放在桌上的小机器人突然开始说话。
“我要和霍骁离婚了。”
“我不后悔。”
他敲击键盘的手一顿，倏尔停下。
凝神听她说话。
她没有哭，只是淡淡地叙述。
但声音湿漉漉的，像下过雨还未露出曦光的清晨，青砖墙上的一抹苔藓。
“如果害怕失去。”
她很平静，“那不如从来不曾拥有。”
小机器人自此安静下来。
他以为她会很伤心。
没想到几天后的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出现。
如同一朵娇艳的向日葵，又开始趾高气扬搞事情来了。
这女人。
韧得很。
宴清进入会场，在有自己名牌的座位处坐下。
团队的人也陆陆续续入场。
“有十七家公司参与竞标。”
侦探环顾四周后告诉她。
她嗯了声，“等会你上去帮我抽签。”
她运气一向不好，抽签排序这种事，她信不过自己的手。
恩雅的关注点则完全放在别的地方。
她凑近宴清，“小清，有人在看你。”
宴清喝了口柠檬水，“我知道。”
“不只一个。”
“我知道。”
“都是男人。”
她扬眉，“我这么漂亮，应该也有女人折服于我的美貌吧？”
无论性格还是容貌，她向来万众瞩目。
从进来到现在，她早就感觉到有数十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怀善意者居多。
“哎呀！”恩雅被她气到，“其中有你的老……准前夫！我看他时不时朝你这边看，他是不是有话要跟你说？”
“好马不吃回头草。”宴清无波无澜，“姐姐我有一片大海，不在意其中几条小鱼小虾。”
说完，她偏过头，和财务总监交谈方案预算的事。
过了会，侦探回来，满头大汗，“宴总，对不住，抽到第十二号，位置有点靠后。”
宴清摇头表示没事，“顾廷川呢？”
“十一，昱臣第八，诺封第六。”
烟城几家大公司都在炫驰前面。
宴清深吸了口气，“不急，这样也好，我们先听听他们的宣讲方案。”
又等了会，招标人代表云承鹏及标委会成员们终于出现。
他的视线掠过众人后，开始致辞。
很快，各公司按抽签顺序上来宣讲方案。
前几家构想四平八稳，成本控制合理，却没有令人惊喜之处。
到第四位，陆嘉明上台。
他扶了扶眼镜，“我认为未来，是科技，更是人工智能的世界，所以我的构想里，度假山庄的人工服务将转变为智能跟踪……”
宴清看见有些昏昏欲睡的云承鹏坐直身体，听得专心了些。
她喝了口水。
“诺封的想法一直都特别大胆，非常惊艳。”侦探看她面色凝重，安慰道：“可成本也向来是天价，综合下来竞争力不强，不要担心。”
宴清颔首。
昱臣的负责人上台时从定位出发。
不愧是头部第一，业界龙头，他们的方案构想成熟而出色。
到顾廷川时，宴清回想宴翎的话，心神开始不宁。
“你出去帮我看一下天气。”她对侦探说：“看有没有下雨。”
侦探虽然不理解她的要求，但还是走了出去。
很快他回来，“没事，外面那大太阳刺得很，天气预报都说了，今儿一整个大晴天。”
上次那位神棍大师说她命里缺水，她不信，总觉得遇水反而要倒霉些。
如今格外注意天气情况。
闻言，她安心不少。
此时，顾廷川亲自上台宣讲他们公司的方案。
宴清忍受着他令人生厌的微笑，仔细听他说话。
虽然恨极顾廷川，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方案很有可取之处。
顾廷川讲完下去，会场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顾廷川之后就是她了。
宴清站起来。
她心跳剧烈，看了眼团队所有的人，在他们喝彩声中，捏着文件，往台上走去。
她走上台，冰冷的白光打在她脸上，更衬她肤色雪白，像娇柔的茉莉般艳美。
场内安静片刻。
随即，窃窃私语四面响起。
“她是谁？”
“她开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嗯？没听说过啊。”
“这招标会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她是怎么进来的？”
质疑和猜测，像恼人的苍蝇钻进她耳里。
宴清掐着文件页眉的手指发紧，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吞了数次唾沫，没说话。
她没想到自己会露怯。
这种感觉就像高中时，班主任让她头一天领早读，她在上面字正腔圆念书，底下学生拉拉杂杂各干各的。
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制止呢？
说了，他们不一定会听，不说，又任由他们这样继续乱糟糟的。
这才第一天，接下来三年她怎么过？
她自认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看不得同学们浪费宝贵的早上时间。
在她陷入极端纠结，声音也越来越小时，班级后排忽地传来一声大吼，“吵死了！”
少年人站起来，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要往外走。
“喂……”她鼓起勇气制止他走出教室，“你……”
少年：“我什么？”
她：“你你……”
少年：“你是结巴还是怎么的，想说什么直说啊！”
她：“……你回去读书。”
少年：“切，我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读就读咯。”
她看见他唇角挽起的那抹笑，邪气的，像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在她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坐回去乖乖捧起书。
这校霸都对语文课代表俯首称臣了。
其他人还敢怎么着？
自此三年，她领的早读课上同学安静认真，班主任都不免啧啧称奇。
“不开始吗？”
云承鹏的询问打断她的走神。
“马上。”
她向他致以歉意的笑，要开始了，才发现场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稳稳心神，她扬起笑容，开始畅谈方案构想。
恩雅坐在位子上，听宴清说话的同时，神情复杂望着一个男人，正在向每个不想认真听宴清说话的人低语。
那个男人。
好像是霍骁的助理。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每个不以为然，没把宴清当回事儿的人听罢立即摆正姿势，聚精会神听起宴清的宣讲。
而他的上司，正抬头静静凝视宴清。
手里，捏了个很小的册子，时不时记录些内容。
或许是宴清的构想推陈出新。
又或许是她的美貌太过惊心动魄。
总之，经过冷啡一轮‘规劝’后，那些不得不认真听她说话的人，神情渐渐变得专注，甚至痴迷起来。
“……竟然说得很好。”
“察觉到了国内未来‘一人居’的趋势，向日本学习，简化社交，更注重个人式居住体验和感受，简直是为我这种社恐人士设计的。”
“看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这女人好美。”
宴清结束宣讲下来时，看见云承鹏和标委会成员纷纷点头。
很多人由衷给她掌声。
她看到顾廷川脸色难看到极点。
这是她最想看到的一幕。
她含着微笑回到位子上。
“宴总你可太棒了！”团队夸完，侦探也不停给她吹彩虹屁，“接下来等唱标，招标会就结束了。”
宴清问：“今天能出结果吗？”
她实在心急。
“过几天会公开招标结果。”侦探道：“您千万别急，这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了，我们得多点耐心。”
所有公司方案构想陈述完毕，开始送标。
宴清想着宴翎的话，盯着方案里的报价许久。
“你要小心底价可能被泄露……”
宴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方案或许有独特的地方，可与其他公司，尤其和顾廷川相比，核心竞争力就在底价之处。
倘若顾廷川知晓她的底价，便如同摸清她的底牌。
她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改。
还是不改？
她迟疑许久。
现报价是六亿三千万。
不可能有公司比她更低。
但过低不一定是好事。
最重要是得和工程招标的底标接近。
到底该怎么做？
宴清闭了闭眼。
她走进洗手间，终于做出决定，把报价那页换成另一张纸。
七亿两千万。
这是她作为会计师私下经过核算后，放宽预算，给方案定下的合理标的，当做备选。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走回来，把标的送了出去。
旁人都以为她只是从洗手间回来，没做他想。
很快，最紧张的唱标开始。
果然如侦探所言，陆嘉明的方案最惊艳，但他七十六亿的报价是天文数字。
昱臣十三亿的报价比陆嘉明合理许多。
在唱标到第十位时，宴清看见坐在前排的顾廷川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笑了。
仿佛一张弥天大网轰然落下罩住她。
她心口陡然一沉。
与此同时唱标员喊出顾廷川公司的报价——
“顾廷川先生的复英商贸公司报价为……”
“七亿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