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紧了紧手里提着的小包。
打从进大楼，她心脏就一直提着，等进门看见办公桌后的秦来，心口就悬到了顶峰。
“秦先生，白小姐来了。”
助理说完，退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秦来低着头，没有看她。
窗户大开，凛冽的风时不时从外面往里吹，白卿卿穿的短裙未过膝盖，身上只搭了件小西装外套，被风吹了几下，鼻子就感觉像被塞住了。
除了风声，室内没有任何声音。
安静到可怕。
白卿卿见秦来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轻轻咬了下唇。
她捏着包，慢慢走到他办公桌前，停下，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那张原木质地的工作桌上。
她以为他在看文件，没想到他在研究地图。
是一张京城市的区行政地图。
“秦先生。”
见他迟迟不说话，甚至头都没抬一下，白卿卿已经沉不住气，软言软语地喊了他一声。
秦来终于抬颌，看了她一眼，她心惊，不由得向后退一步。
先前来时在脑海里酝酿的话，被那一眼清得干干净净，她开口：“……我来……是为着堂妹的事，求秦先生饶过她。她伤的很严重，撞车时，正好有一块石头砸下来，偏向副驾的位置，旁边那个男生很快就被救走了，但她的右腿被石头压住，救援队花四个小时才把她转移出来，她可能会面临截肢的危险，秦先生……”
她还想说什么，在看到秦来突然拿笔往地图上圈了几块地方，又不敢做声了。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秦来说。
在白卿卿惊喜而期待的目光里，他慢吞吞道：“茉茉怀孕了。”
“哦，你可能不知道，茉茉，是我未婚妻的小名。”
提到宴清，他眼睛里含了笑意，但那一点真切稍纵即逝，很快，他的面色再次冷下来，平静地说：“你堂妹想撞死她的时候，她已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白卿卿的脸霎时苍白。
“你堂妹失去的只是一条腿，我差点没了妻子和没出生的孩子。”
秦来站起身，双手撑着案板，冲她笑，“你叫我怎么原谅她啊，嗯？”
“……”白卿卿张了张口，没能把话说出来，她的眼泪瞬间从面颊滑落，“对不起，对不起秦先生，对不起宴小姐，我承认，雪姝这次真的犯下弥天大祸了，都怪我们平常对她管教不严，是我们太溺爱她了，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惹事，这件事后我们就把她送出国外，绝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和宴小姐面前……”
秦来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摇摇头，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她，“你别急，我还没把说完呢。”
白卿卿生生止住眼泪，恐惧中又含着一丝希望地望着他。
“你妹妹醒了吗？”
“……嗯，醒过了，但，她因为腿要截肢的事情，有点接受不了……”
她说话间，秦来已经走到门边。
他打开门，扶着门框，扭头看她，对她笑了笑，“走啊。”
白卿卿有点困惑，她不知道秦来要做什么，难不成他要跟她一起去看白雪姝不成？
他的性子飘忽不定，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所想，以前有个小姐妹跟过他，她嫉妒得很，问那个姐妹他私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小姑娘愣生生的，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他就跟阵风似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还不能奈何他……但是，他好会哄人，就连让我走，都能让我高高兴兴的。”
白卿卿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跟着他入了电梯，却见他摁的不是向下，而是向上键。
她的心再次随着向上跃动的数字提起来，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外面就是天台，黑黢黢的夜空被京城的霓虹染紫了半片天，秦来绅士地用手按住梯门，转头对她说：“女士优先。”
她哪里敢出去！可是，在他漠然的注视下，她几乎把手包的带子拽断，不得不走出去，迎面而来的冷风冻得她一哆嗦。
她眼见着秦来从她身后走来，与她擦肩而过，要往围住天台的栏杆那儿走时，膝盖径直打弯，两只手抓住了他衬衣的袖口，含着哭腔，“秦先生，这件事我有责任，但您不能把我从上面扔下去，我没有对宴小姐做过什么啊！”
秦来被她拉得走不了路，他笑了，“说什么呢，起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对她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上天台？
白卿卿不信他的话，她颤巍巍站起来，小步挪到已经走到栏杆前，将双臂搁在上面的秦来身边。
风吹起他的额角，露出他好看的额头。
他说：“这件事情，其实跟家庭教育有关系，不完全是她的错，你说对吗？”
听到秦来的话，白卿卿咽了口唾沫，“……是，都怪我们太溺爱她了，她还小，才十八岁，又生在白家，觉得自己万事顺遂，不需要读书，就开始追星，做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如果她不是白家人，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哪里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秦来转过身看她，“她真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腿不行，我就让她亲自过来道歉了……”白卿卿看秦来一直盯着自己，情急之下拿出手机，“我现在给她妈打个视频通话……她妈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她的，我让她现在就跟您和宴小姐道歉。”
她果真给白雪姝的母亲打去电话，很快，视频开了，她刚看见白雪姝，就看到她在病房里尖叫着：“我不道歉！宴清就该去死去死！她毁了我毁了陆喋，她应该现在就被车撞……”
恐惧像某种湿软的生物在白卿卿脊背上一寸寸舌忝过，白卿卿立即想关掉视频，秦来却从她手里抢过来。
“嗨，小姑娘。”
他喊了白雪姝一声，然后，略略侧开身体，让她看见身后的那一幢幢大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些大楼在建立之初，就和你们白家签过协议——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事故或自然灾害，白家要赔偿一大笔保险金给他们，所幸，它们这些年来都平安无事。”
他不等白雪姝回答继续说：“做保险呢，就是这么赚钱的，平常人都怕出现‘万一’去买保险，你们白家，就是挣的这个‘万一’的钱。”
白雪姝：“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白卿卿不安的目光中，秦来耸了耸肩，“你别急啊，天冷了，风大了，京城这么干燥，是时候来点火——让白家破产了吧？”
他的话说完没多久。
远处那一幢幢大楼，突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一簇簇火苗争先恐后地从玻璃里迸射出来。
顷刻之间。
十几幢大楼，瞬间淹没在一片火海里，将京城的整片天空燃得亮如白昼。
“不，不！”
白雪姝脸上终于出现惊恐和痛苦，她抱住头尖叫起来，从床上滚落到地上，秦来静静欣赏屏幕里的她崩溃的模样，直到对方把视频关掉，才不紧不慢把手机，放回已经呆若木鸡的白卿卿手里。
白卿卿望着那片火，她愣了几秒，见秦来头也不回往电梯的方向走，终于醒过身来，疯一样地跑过去拦住他，“你这是蓄意纵火！我们不可能理赔的！”
秦来说：“是么，可我说是自然灾害，那就是自然灾害。”
“秦先生……”
白卿卿这次彻底跪下来，拽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她泪流满面，“秦先生，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我们不是讨论出结果了？这不完全是她的原因，跟你们白家对她的教育也有责任，你也说了，她要是生在平凡人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这不是，给她个体验生活的机会么？”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秦来弯腰，把她牢牢钳着自己腿部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卸下来。
“我给过她机会，她没要，要怪，就怪你的堂妹，她说出那样的话以后，你还指望我原谅她，原谅你们白家？”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轻轻哼笑了声，而后直起身，走进了电梯里。
-
爆炸的地方与酒店隔着相当远的距离。
宴清回去后，直接给纪寒泽打去电话，问他和秦浅双排上分的事。
“什么？！”
纪寒泽听闻大呼冤枉，“宴清姐，我这段时间忙着排练小森的舞蹈，还有参加各种fanmeeting（粉丝见面会），天天凌晨回来，倒头就睡，哪有时间跟那个姐姐一起玩啊，我可是事业型爱豆，您这么冤枉我，我很伤心的！”
宴清不太相信他的话。
这就跟出轨捉奸一个道理，东窗事发，女的常常认了，男的总是推诿责任到女方身上，硬说是女的勾引自己，才走上不归路。
啊呸。
“所以，那个姐姐的老公说，既然和她双排上分的‘野王哥哥’那么厉害，可以邀请他，也就是你，一起出来，大家五排开黑啊。”宴清说：“你去不去？”
“这……我去，我当然去！反正我没跟那个姐姐一起双排，而且我只会玩法师，游戏打得超烂，我问心无愧！”纪寒泽说着小声嘀咕了句，“凎！到底是谁在用我的号玩游戏啊……我得查查去。”
他回答得这么有底气，还真让宴清疑惑了。
宴清挂了电话。
她泡澡，简单洗漱后，问宴翎转学手续的事有没有办好。
宴翎回她大学转学还挺麻烦，要递交的材料特别多，可能得在烟城待上几天才能回来。
宴清躺在床上，看着放在柜上的钥匙，微微弯了下唇角。
她想打电话给秦来，问婚房的地址，他走的时候有点急，都忘记跟她说了。
晚上十点，已经不早了，她怕他这时候还在忙，就没有打电话，只是发了消息过去。
宴清：【都把钥匙给我了，怎么没把地址告诉我呀】
附带了一个小小的动图表情。
秦来看到她发的消息时，本来想把地址发给她，穿着袈裟的老人经过他身边，衣袖拂过他的肘部，他面不改色把手机收了回去。
半小时前，他又来到那间小庙，大雄宝殿中，只有他和那个年迈的住持在里面。
住持：“你为什么今晚突然过来？”
秦来：“烧了几个大楼，希望住持大师能为我消消身上戾气，免得影响旁人。”
顿了顿，他补充，“大楼里没人，在纵火之前，我已经叫人把他们都驱散开了。”
“……”
“我说过了。”住持站在佛像前，“你无论做什么，都留不住她。”
秦来坐在蒲团之中，闻言勾唇浅笑，“这世上就不会有我留不住的人。”
住持：“你怎么能在神前放肆。”
秦来：“可我这样放肆也不止一回了。”
住持沉默良久后道：“但愿你不要有哭着求人的一天。”
秦来说：“如果是为了她，那是要哭的，住持爷爷，我要是哭着求你，你会答应我的愿望的吗？”
佛像前的两盏灯火明明灭灭，掩盖住两人声音愈低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