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弈棋慢慢从陆嘉明的肩膀后面露了头。
宴清果然站在他们面前。
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视线一一从他们身前略过，表情很是无奈。
“我就说，为什么这两天，总是赶我回房睡觉。”宴清叹了口气，“还是把人叫过来帮忙了啊。”
管家心虚地想解释，“小姐……”
“不用说了。”宴清道：“高菲已经跟我讲过了。”
她看向霍骁三人，冲他们笑了，“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过来帮我找东西，真不好意思。”
她神情坦荡地看着他们，倒让帮忙的三人觉得自己像是闯入家门的小偷，显得有些心虚。
“宴老师，你去休息吧……”商越还想劝。
“休息？然后让你们在这儿辛辛苦苦忙活到大半夜？”宴清摇头，向他们走去，“这我能睡着吗？”
霍骁和商越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有苦笑，又觉得该是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宴清，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喜欢她。
即将经过他们的时候，宴清对云弈棋道：“弈棋，我没吓着你吧？”
云弈棋摇头，当她意识到自己还被陆嘉明扶着，连忙想跳开，与他保持距离。
宴清按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推，径直把她推入陆嘉明怀里，“我觉得你俩这个姿势更好。”
管家和商越都笑了起来。
云弈棋和陆嘉明不约而同地懵了下，前者立即把男人推开，脸腾地红了，有些羞恼地去追宴清，“宴清！”
女孩子身上，甜甜香香的，像一口滑入腔骨的桃子酒，瞬间激起浑身上下血液的热意。
陆嘉明胳膊举着，还保持着先前抱女孩子的姿势。
醒过神来，他慢慢将手放下。
“陆先生啊。”
商越拍了拍他肩膀，笑声轻柔，“我看宴老师都比你懂女孩子心思呢。”
陆嘉明哑然，随即认真道：“商先生能否给我点指教。”
“陆先生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懂得分寸和礼貌，反而限制了和女孩进一步相处的可能。”
“如果你能明白，‘霸道’有时候不是个坏词，也许，很多事就豁然开朗了。”
商越点到为止，笑看他一眼，便快步向前走去。
陆嘉明默默想着商越说的话，抬步，也跟了上去。
-
地下室的灯坏了。
宴清摸到开关，摁了几次没有亮灯，霍骁在她身旁说：“我来看看能不能修好。”
陆嘉明也走过去，“电路这方面我也懂一些，我来帮你。”
管家取了手提电灯过来。
商越提着电灯为两人照明。
室内安静异常，空气中飘着股陈年酸腐味，待久了会觉得胸闷，甚至恶心想吐。
云弈棋站了会，有些受不了，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管家问宴清：“小姐，你也休息会吧。”
宴清摇头。
她借着手机的光，向深处看。
许多货架摆在里面。
宴清有种感觉。
她想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起子拧动螺丝钉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
宴清四处看了会，突然听见陆嘉明沉声道：“好了，霍先生，你把灯打开，看这次亮不亮。”
霍骁应声，“啪”地按了开关。
灯亮了。
无数尘埃在空中飘荡，密集到让人有些不适。
几个人都挥了挥眼前的空气。
商越咋舌：“这也太脏了。”
随即，他们看见了地下室的全貌。
室内空旷，大部分地方都空着，只有最里面放了五六个货架，上面稀稀疏疏地摆放着一些杂物。
管家看见一个老旧的高尔夫球包。
霍骁说：“我们找找看吧。”
“等一下。”
宴清忽地道：“让我想想，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几人便安静下来。
宴清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宴清’的回忆，在此刻，如同土壤里蹿动着想要萌发的嫩芽。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爸爸，我给你拿高高球球杆。”
“那叫高尔夫球杆。”
“噢……”
“爸爸，我拿到了，给你，我是不是很听话呀？”
“行了，你快从这里出去吧，哄哄你那个爱掉眼泪的妈。”
“爸爸，这是什么啊？”
“把东西放下！我不是叫你出去吗？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妈一样没出息！可恶，要是廷川……”
一双大手伸过来，不耐烦地抱起她，将她往门口抱。
幼时的‘宴清’，哭哭啼啼地在宴海航怀里，看见那一摞厚重的，不太像母亲晚上给她读的故事书的书，静静藏在货架深处……
宴清猛地睁开眼，快步向货架处走去。
她接连绕过两个货架，走到第三个货架时，循着记忆里的路径，弯身，手伸向货架最低部，暗到看不清的地方——
“找到了。”
宴清说着，试图把那个东西抱出来。
东西那么沉，是她没想到的。
管家跟着走过来，见状，连忙过去帮她，和她一起，把东西抱了出来。
放到地上，宴清松了口气，拍了拍一手的灰尘。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快到膝盖处的木箱。
“小姐，你退后些，我把盖子打开，里面的灰尘估计更多。”管家说。
宴清依言退后，看着他把盖子推开。
果然，又是一阵尘埃在空中飘扬。
管家从里面摸了本书出来。
“宴氏族谱。”
商越挥着空气走到管家身旁，读出书的名字，“原来族谱长这样。”
霍骁往木箱里翻了翻，“七本。”
“这么多。”陆嘉明拿出拭镜纸，擦了擦被灰尘沾污的镜片，“如果是程序就好了，什么信息，在一秒之内，我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翻每一本。”宴清思忖后说：“这个人和我爸有关系，所以年代不会很远，找近二十年的名字就可以了。”
提起宴海航，霍骁抬眼，定定看向宴清，眸中情绪翻涌。
商越问：“要找谁？”
“盛惊影。”陆嘉明代宴清回答，“是个女人。”
“有的族谱，是不给女子录入的吧。”管家有些疑惑，“而且，这姑娘姓盛，会记在族谱里吗？”
“如果她原本姓的是宴，或许里面就有记录。”宴清翻开其中一本，“不管怎么说，先找吧。”
-
云弈棋在外面站着，过一会，高菲从屋里走出来，捧了热茶递给她。
她向高菲道谢。
“味道也太冲了。”她对着高菲愁眉苦脸，“地下室不知道有多久没打开了，我真受不了，只好赶紧出来吸点新鲜空气。”
“这儿那么冷，回屋休息会吧。”高菲劝她。
云弈棋摇头，“那哪行，大家都在为清清子的事情忙活呢，我不能出力，也要在旁边加油打气嘛，何况……”
她伸出手，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无声无息落到她手上，脸上浮起笑容，“何况还这么好看啊。”
下雪了，又是圣诞节。
一开始雪点如盐粒大小，现在越下越大，变成无数片鹅毛，飞向大地的怀抱。
从这里往远处看，别墅顶端已经落了不少的雪，像一顶顶白色帽子。
云弈棋哈了口白气，往门口走，想由远及近地，看看宴家的别墅被大雪妆点后的全貌。
她走到门口没多久，只是向外看了几眼，突然猛地往回跑，跑到高菲跟前才停下。
“糟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高菲说：“我刚刚看到外面……”
地下室里，五个人正在翻阅手里的书，寻找一个人的名字。
书页作响间，忽然地，霍骁道：“找到了。”
其余人停下手里动作，不约而同看向他。
“你猜得没错。”霍骁把手里的书递给宴清看，指向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的一个，“她原名的确叫宴惊影。”
宴清隐隐感觉到，关于顾廷川为何怨恨宴家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她难掩心中激动，顺着这页书向上找，不由得喃喃：“她和我爸的关系是……”
“远方亲戚。”
霍骁为她解答疑惑，“你看，虽然也姓宴，但和你家隔了很远。”
商越问：“类似于我爸爸的爷爷的兄弟的外甥的堂弟的那种关系？”
“不愧是演员。”霍骁头也不抬，“口条挺顺。”
商越当然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不以为意地笑道：“霍先生难得夸我，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她为什么后来要改名姓盛呢？”陆嘉明不解，“这么不想姓宴吗？”
“也许是出嫁从夫姓，也许……”霍骁顿了顿，才说：“想要逃避什么东西吧。”
霍骁是在原书里解决掉顾廷川的男人。
所以，他的话，常常出自某种直觉，能够指引出真正的答案。
宴清记住他的猜测，把那本有盛惊影名字的族谱握紧。
“她虽然不在世了，但是，她的其他在族谱上的亲戚，肯定还有活在世间的。”宴清说：“接下来从她的父母，或者族谱里她名字旁的人入手就好了。”
“看来今天能早点走了。”
商越打了个哈欠，笑起来，“本来还想当圣诞老人呢，可惜，被宴老师你发现了。”
圣诞老人？
宴清一开始也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听了陆嘉明的解释，失笑道：“商老师，你们真是有心了。”
她捧着书，向霍骁三人，以及管家，诚心道谢：“谢谢你们，这么晚过来帮我找东西，我猜，昨天你们肯定也过来了——这对我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圣诞礼物，你们对我的帮助，我很难用言语来表达感谢，但是，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不用这么客气。”霍骁道：“都是朋友，说这些反而显得生分了。”
“才一点半。”商越看了眼腕表，“不错，今天可以早点收工回去了。”
几人正要往外走，就看见云弈棋和高菲面色焦急地跑进来。
“宴清。”
云弈棋跑过来找到她，“糟了，我看见外面有记者在蹲！不止一两个！”
高菲皱眉道：“我随便瞄了眼就看到五个，我想，应该比我们想得更多，至少有十个以上。”
所有人停下脚步。
“记者……”
宴清稳了稳心神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们在外面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商越不等云弈棋回答，已经道：“我有种猜测，他们在我们三个人来之前，就已经在你家附近埋伏了。”
“怎么会这样？”
云弈棋跺脚，“这些记者也太贼了吧！那如果他们早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到了，岂不是……”
高菲想到什么，打开手机上了v博，脸色更加难看，“已经有营销号发了，说明天娱乐圈将有大瓜：一名最近饱受争议却也博得大众喜爱的当红女艺人，这两天在家休息，有三个各行各业都极其出色，蜚声国内外的异性友人，半夜敲开了她家的门……”
“影坛巨星，科技大佬，房地产大亨。”
云弈棋指着商越、陆嘉明和霍骁说完，头发发乍，觉得脑袋嗡嗡响，“这说得不就是你们吗，记者果然把你们拍下来了！完了完了，明天要发的大瓜就是你们啊！”
“底下已经有三千多评论了……”高菲看着手机，愈发觉得事情棘手，“好多人等着这瓜放出来了！”
此时此刻，距烟城三百多公里的一处公路上。
秦来开着辆货车，在深夜中向烟城驶去。
货车后面，放了一颗六米多高的巨大圣诞树。
“爷要在圣诞节这天，成为给茉茉第一个送礼物的人！”
他抖了抖头顶的红帽子，加足马力，一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