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霍骁的问话,高菲看了眼宴清。
她用眼神问她:要说吗?
宴清丢了个眼刀子过去反问:你说个试试?
行。
高菲明白了。
她咽了口唾沫,对着话筒字正腔圆地说:“霍总,我没追到宴小姐,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追到一半儿,人就不见了,其实我觉得吧,宴小姐她就不需要保镖,她真的就还挺有能力的……”
霍骁那边安静片刻,然后打断她:“你被宴清收编了?”
高菲一惊,还没说什么,宴清已经忍不住,直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霍骁,她现在是我的人,我把她买下了,你懂我意思吗?”
她的意思就是高菲既然成了她的人,他就别指望从高菲这里套到关于她的消息。
霍骁顿了一下,平静地说:“嗯,但我给她的薪水不低,她如果想,也可以两边通吃……”
高菲心里一哆嗦,霍骁这是看她“投敌”投得这么快,故意在新雇主这边埋雷呢,好让宴清对她留个心眼。
够狠。
幸好新雇主反应很快,“你别挑拨离间,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留不住。”
宴清这话一语双关,那边忽地就沉默了,过了几秒,才听见他轻轻地问:“你在哪?”
高菲以前做过霍家的保镖,和霍骁也就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虽然接触不多,但在她的印象里,霍骁是冷的,淡的,看上去不那么好说话的一人。
却原来,他也能用气音,说出这么轻柔,能酥了人半边骨头的话。
可是看宴清,她却不为所动,“我让律师送去的协议书,你签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签?”
霍骁像是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话。
“我不想签。”
他平平静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声的口吻,让宴清一下子冒了火:“我说你个大男人做事能别这么磨磨蹭蹭吗,拿出你当初亲自把协议书送到我那里的架势啊!以前不是天天想跟我离婚?现在又不离,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她没有听他如何回答,把通话摁断了。
没有看满脸震惊的高菲,她像是身上一半的力气被抽出来,肩膀耷拉下来,往前走,“走吧。”
高菲连忙跟上她。
本来想打车的宴清,突然就想坐公交回去了。
在公交站台等了会,高菲跟着宴清坐上车。车里人不多,后排没有几个,宴清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向外看摇摇欲坠即将被夜色驱逐的那点橘光。
车开了,人与风景与电线杆飞速向后倒退,她看了会风景,听见高菲出声,似自言自语:“没想到霍总脾气这么好。”
宴清转过头看她,“你是说我脾气差?”
她现在情绪非常差,简直像个杠精似的逮到口子就要疯狂开炮,高菲忙说不是,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不喜欢霍总啊,毕竟他人高马大长得帅,家里巨有钱……难道他那方面不行吗?”
霍骁他,那方面,行不行?
原书的作者给出了非常确切的回答。
大结局,霍骁宴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后,他们上的那辆车,作者描述得非常细致。
霍骁把宴翎折腾得够呛。
所谓鸳鸯交颈,缱绻悱恻,巫山云雨……也不过如此。
那些本该是身为读者她看得嗷嗷叫在床上翻滚露出姨母笑的所有字眼,如今想起来,却好像在心口垒起一块块砖头,堵得她心里发慌,又涌入一股若有似无的酸意。
沉的不是夕阳,是她的心。
奇怪。
她想不起顾廷川是如何对付宴家的,这些床笫之间的情节倒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宴清冷下脸,“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谁是老板?”
高菲立马从善如流地道:“您是,您不光是老板,还是我的神。”
宴清:“……”
宴清要了高菲的联系方式。她下车后,高菲发现她给自己转了一千块,是今天见义勇为抢回手包的额外奖励。
高菲在公交车上不顾形象地欢呼:“老板万岁!”
宴清走在回宴家的路上。
富人区,治安良好,沿着暗黄的路灯,高跟鞋在沥青路上发出闷生生的响,天气暖了,草丛里已经能听见虫鸣,声声入耳,别墅一家家规规矩矩地排布着,两边街道的线条笔直漂亮地流向远方。
路边有小花儿在开,没有拇指大,紫色的蓝色的拥簇在一起,不止生长在这里,它们落在各个阶级各种街道不同的人家门前,看到的人心情是一样的。
宴清走了会,停下脚步。
霍骁站在宴家门口。
他抱起双臂,懒懒倚着身后那堵砖红色的墙,有青绿的藤蔓从墙上一根根抛下来,墙砖缝隙绿色的新芽生长出来给它们画了个边框。他没注意到周围的景致,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星期没见着他,宴清明显感觉到他瘦了,下巴颏的线条更流畅,喉结很清晰。
宴清往上看了眼,黑漆漆地看不到东西,“你在看什么?”
霍骁听见她的声音,依旧保持那个向上仰望的姿势,“看星星。”
她下意识撇了撇嘴,“城市里看什么星星。”
霍骁说:“总是能看到一两颗的。”
这个回答让她心口一窒。
霍骁收了视线,低下头来看她,他的唇线上翘,漆黑的眼底里流淌着情绪,“回来了?”
宴清不接他话,“你在这干什么?”
霍骁笑了一下。
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自嘲,眼睛却一直望着她,声音很轻,“缠着你啊。”
他那模样,确实有点像狗子里的萨摩耶,一身白毛,黑漆漆的眼睛凝望一个人,吐出舌头,像在微笑的那种可爱的狗狗。
宴清有点受不了,别过眼去,语气冷淡,“霍总,您是个‘总’,就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您的宝贵时间了。”
霍骁嗯了一声。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事实上他的样子就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但是他嗯过之后就迈了长腿,看上去要走了。
她只好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霍骁背着她,双手抄进兜里,闻言仰头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来,盯着她看,“我是有很多话想说,但你想听吗?”
他低眉苦笑,叹意跟着话语一起慢慢地吐出来,”我怕我多说一句,你对我的讨厌就多加一分。“
他面上有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他不敢在她面前多话了。
却还是。
忍不住在她跟前晃一下。
不这么做。
总觉得下一秒。
她就会把自己忘了。
宴清哑然,说不出话来。
霍骁沉沉地望着她,他情绪不佳,却不想以此作为结尾。因此他好看的眉眼弯起来,当真是不再说一句话,轻轻朝她晃了下手作为告别,就这样走了。
宴清情绪有些恍惚,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会,忽然听见宴翎喊她。
宴翎是从另一条路上回来的,宴清看到她额头绑了纱布,顿时一惊,问她怎么回事,宴翎笑了笑说:“没什么,今天去医院看我妈时,不小心摔倒的。”
她接着补充一句,“姐,我妈的病挺严重的,下午的时候要转病房,我没钱,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我就给姐夫打了,他过来帮我妈转了单人病房,还付了全部的医药费。”
宴清震惊,下意识看手机,发现自己当时在接秦来电话就没接到宴翎的,当即觉得愧疚,“对不起……”
“没事的,姐,我知道你当时有事。”宴翎的笑容有些惨淡,“况且,我妈这事,你还是别帮我了,不然大妈还是要生气……对了,姐夫跟我谈了一下,我们没关系了,你放心。”
宴翎突转的话锋让宴清都没反应过来,宴翎说完,想了想还说了句,“姐夫是真的喜欢你。”
她没有和宴清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我回来拿点东西,还得照看我妈。”
宴清回过神来,“我让司机送你。”
宴翎走后,宴清回到宴家,和宴母说了几句后进了卧室。
宴海航扣在秦来那边的事情,她不打算跟宴母说。
宴海航合该受些教训的。
宴清坐在桌前,望向漆黑的夜空,站起来喝了口水,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又坐下。
没过多久,又心神不宁地起身,继续这个循环。
她心口麻麻的,又像数条绳子落到一起乱乱的,解不开。
她想着高菲的话,宴翎的话,还有霍骁的话。
她双手掌心摁着太阳穴,感受到情绪在心口陷落又疯狂的崩溃感。
不行。
不能这样。
她必须找到一个答案。
她闭了闭眼,给商越打了通电话。
电话刚接通,她都没说话,就听见商越笑了,“宴老师是改变主意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宴清沉了口气,“今晚可以吗?”
“当然。”
商越道:“十点半,烟城的清水码头,我等你来。”
宴清说了声好就要挂电话,商越问:“宴老师期待我的惊喜吗?”
宴清声音很淡:“商老师,你会给我什么?”
“我不是托大的人。”商越笑起来语气就格外温柔,“但无论你今晚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