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眯起眼睛,嗓音渐冷,“我不管你对宴翎存了什么心思,离她远点。”
“这由不得你来决定。”听完她的警告,顾廷川一边的唇角上挑,“她离不开我。”
说着上前一步,凑近她,笑意危险:“你们全家都离不开我,你那嗜赌成性的父亲,软弱无能的母亲,和你们这对翻不出风浪的姐妹。”
“没有我,黎禾就是一盘散沙,我是你们的救世主。”
“所以。”他摊手,语气轻薄,含满恶意:“你们能奈我何?”
他说的每一句话,潜台词都是——她拿什么跟他斗?
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恼羞成怒。
顾廷川看到宴清微垂眼眸,轻轻一笑。
待她再次抬眸,已昂起下巴睨视他,“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经历过什么,让你现在心理扭曲到这种地步,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宴翎的心,你这种卑劣肮脏的灵魂等着下地狱吧,听清楚了么,死、人、渣?”
说完,她不再看他,给霍骁发了条消息,转身离开餐厅。
顾廷川望着她远去,笑容早已消失。
他肮脏卑劣,宴翎就纯洁高尚?
好啊。
那就把高尚的灵魂拉下泥潭,变得和他一样脏污。
岂不是人间快事?
手机发出震动。
霍骁划开屏幕,看见宴清的留言:【我有事,你们先吃】
宴翎瞥了他一眼。
他低头看着手机,神情喜怒难辨,修长白皙的中指上,结婚戒指灼灼发亮。
刺得她眼眸黯然。
他以前从来不戴婚戒的。
神思不属时,他已起身,“晚饭和你小叔吃吧。”
“你不吃了?”她没忍住追问了句。
空中落下“不饿”两字。
霍骁已然走远。
宴翎低下头,抬手按住额头,闭上眼睛。
对面落座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看见是顾廷川,又悻悻举起杯子,喝柠檬水。
“男人真是绝情啊,爱你的时候眼睛就黏在你身上,怕你受一点儿委屈,不爱了,当真是看都不看,说走就能走。”顾廷川仰靠着椅座,发出感叹。
宴翎望向窗外,并不搭话。
“但你也别灰心。”顾廷川单手插进兜里,坐直身体,俯身向她靠近,“我发现霍骁并不与你对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对你还有情义,怕对上你的眼睛心虚,你还是有希望的。”
宴翎握紧水杯,眉心拧起。
“我说,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哗啦——”
顾廷川话还没说完,宴翎已经把剩下的柠檬水泼他一脸。
站起来走了。
顾廷川抬手抹了把脸。
自嘲地笑起来。
酒店外。
宴清离开餐厅后,走出酒店,沿乡间小道向前走。
不多时,走入一片竹林。
再向前一点,就听见溪水蹿过卵石,迸溅出的清脆声响。
道不成道,变成纵生的石头,再踩着高跟鞋过去,是要摔个四脚朝天的。
她脱掉鞋,拎在手里,小心翼翼踩上光滑冰凉的石块儿,最后在溪水边坐下来。
她向清澈的溪流,试探性地伸出双脚。
哇,好冰。
她下意识缩回来。
再然后,脚就慢慢浸入了水里。
躁动的心跟随一路向东的溪流,逐渐平静下来。
乡间的日落,似乎要比城市里来得晚一些。
她静静坐了会,感受由外向内的静谧。
手机好巧不巧在此时响起来。
她懒得接,可铃声固执得一直作响,让她只好脱离此时的环境,接起电话:“喂?”
“小茉莉,我要给你送钱来了,才发现你不在公司。”
秦来的声音懒洋洋地,顺着电话线搂进她耳里,“听说你和霍总出去玩了,这么怠慢我?”
秦来是要和她谈入股炫驰的事。
“秦总,我哪敢怠慢你。”宴清说:“等我回去,一定亲自请你来公司,享有最高规格的待遇。”
秦来一声轻笑。
他细细聆听她那边的动静,“在河边?就你一人?”
宴清没回答,他又有了新发现:“你在叹气?我们小茉莉不高兴了啊。”
“秦总就别打趣我了。”宴清低头捡了颗石子,打起水漂。
“别啊。”秦来说:“小茉莉,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什么忧愁能困扰到你?拿出那天酒会你怼我的架势,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这般风轻云淡的说辞,竟真让宴清豁然开朗。
仿佛被点醒般,她道:“秦总说的对,我受教了。”
秦来笑,清润的嗓音里染上若有似无的暧昧,“我既点化了你,你就给我笑一个,让我也开心开心?”
汤疏染坐在秦来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看他眉眼飞扬的模样,七分痴迷,三分涩然。
等他挂断电话,她奉上酒水:“来哥是在跟宴小姐通电话吗?”
秦来淡淡“嗯”了声,把玩手中的酒杯,说话间,兴高采烈的容颜疏冷下来,“霍晓配不上她。”
所以你想取而代之?
这种话,汤疏染也只敢心中问问,不会说出来。
她和秦来碰了酒杯,一起将猩红色液体悉数滚进嗓子里。
和秦来通完电话,宴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在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她这才觉得饿,捧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打算捡起放在石头上的高跟鞋回去。
就在这时,她闻见香喷喷的糕点味。
那是梅花与桂花的香气,清新,香甜,裹挟自身的花香,飘进鼻息,送入胃里。
肚子就更饿了。
她吸吸鼻子,半阖上眼,顺着气味转身,栽进了一头的结实和温暖。
宴清睁开眼睛,下颌依旧靠在温暖的地方,缓缓仰头,看见霍骁正垂下眼帘俯视她,眼睛清凌凌的,倒映出她茫然的脸。
原来她正好撞在霍骁的腰上。
霍骁的腰单看上去挺细,靠上去才发现,一寸寸地,能感受到衬衣之下的肌肉,艮着劲儿,贴着还挺有安全感。
他手里握着个黄纸包儿,里面叠了三个香腾腾的糕点,居高临下盯着她,眼底有淡淡的波纹轻漾,似笑非笑。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她举起手去捞。
他不紧不慢,抬高了手。
她一急,两只手都举起来要抢,全身重心聚集在她下颌处,蹭着他的衣料,点着他的腹部,上下轻挪。
他眉尾轻扬,沉了声,“你再扒拉,我们要进局子了。”
“你说啥?”
“白日宣淫,不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宴清醒过味儿来,当即气急败坏跳起来,差点搂头削了他脑袋,“说什么呢你,神经病啊!”
说着抢过他手里的黄纸包儿,一口一个,三口吃个精光。
霍骁环胸,在一边斜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儿,轻飘飘来句:“还以为你不饿,晚饭都不吃,跑这儿来。”
宴清把最后一口咽进去,含含糊糊说:“我以为不会饿……”
瞅见他手里自己的包,伸出手,“给我。”
手包就要落进她手里时,这人耍赖,突然收回拎着包的手,戴着钻戒的那只勾起她的下巴。
宴清一愣。
他凝视她,大拇指动了动,抹去她唇角的残渣。
指尖的温热,顺着唇边散溢到双颊,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包包给我啊。”
“嗯。”
他看着她笑,这次乖乖把包递过去,凝着她的眸子幽幽远远,又近得只有她一人。
“你小叔说晚上去泡温泉,想去么?”
她接过包,看见里面的方巾,眸子深了,轻轻应了声“好”。
天色晚了。
乡间的夜空,星星如矿底的钻石,一颗颗显露出来。
她去够石头上的高跟鞋,想要穿上,指尖碰到鞋跟儿时不知何故抖了下,其中一只鞋就顺着石头滑下去,顺着溪水一路飘远了。
“哎……”
她还想去捡,腰间被霍骁的手臂虚揽了下,“算了,掉了就掉了,你鞋子那么多,也不差这一双。”
他还把另一只也扔下去,“要是女孩子捡到一双,多好,男孩子,也好,能送给心爱的女孩子。”
霍骁说这些话时,就站在她身后,声音落进她耳里,清清淡淡的,却激起她浑身莫名的战栗。
她没接茬,转身回去,霍骁伸手拦她,“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
“一路上石头这么多,你脚会疼的。”
他冲她笑,很耐心地说,同时微伏了身,“上来啊,我背你走。”
宴清应该拒绝他。
可看着前方一地的碎石,愈发深浓的夜色……
又或许这些都是借口。
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他抬起她的脚,略一使劲儿,就起身,背起她往回走。
月亮在此时露出了头。
银白的流光,倾泻在他们身上。
宴清靠在霍骁背上,第一次知道人的肩膀和后背,可以这么宽。
不知是她太轻还是他太有力气,走了会,听不见他半分粗重的喘息声。
一路上静静的。
只有鞋底碾过石子,风簌簌越过竹林,和渐行渐远的溪流声。
两人彼此都没说话。
只是走了会儿,霍骁忽地停下脚步。
宴清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霍骁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道:“不然心跳怎么这么快?”
宴清一下子就恼了,热意直蹿上来,“霍骁,你再贫嘴就放我下来!”
“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霍骁语气又平又稳,握了她左手的腕子,轻轻按在他胸膛上,“你看,我也病了,心跳得比你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