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打仗打的是后勤,内政办好了,后勤才能办好,边防才有保障。说起这内政支援边防后勤,近来驸马研制出四味行军仙药,而且制出二十万套仙药供应军队,依朕看,这是办得最好的内政,是对边防最有力的支援。尚书省全部官员都应该向驸马学习。”
裴炎:“………………”
张不群:“………………”
天皇这套说辞无懈可击。
裴炎:“陛下圣明,咱们都得向驸马学习。”
李治:“尤其是户部,户部的事务不仅仅是收钱和花钱,还得想办法挣钱。节流还需开源嘛,能开源才是本事,驸马只拿了一千万钱,通过自己开源,生生办成八千万钱的事情,这才是能耐所在。每日盯着账本,只知道算那几个数,而且墨守规矩,不懂变通,一点事端夸成天大,甚至妒忌贤能,给他人挖坑,这都是使不得的。”
张不群听得冷汗刷刷刷地淌下来。
他分明看到是自己面前给挖了一个大坑,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掉进去了。
李治又说道:“朕经常跟你们说一条原则,是什么?”
裴炎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没说话。
张不群愣住,硬着头皮:“啊?……陛下说的原则……原则是……”
李治语重心长地叹道:“实心任事。可理解这四个字的意义?依朕看,满朝文武,只有一人将这四个字做得最好。你可知是谁?”
张不群:“是……驸马?”
李治点头,说道:“正是。驸马从来不问官职,不热衷加官进爵,甚至时常表现出反感加官进爵,这是驸马的表演吗?朕看不是,驸马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封官,所以世人都说驸马秉性高洁,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驸马之所以不想当官,是因为驸马只想做实事,看看驸马手上做的每件事情都是那般石破天惊就能明白,驸马的心思、才华都用在办实事上!他才不在乎功名利禄,不在乎流言蜚语和小人背后中伤!不问利禄,只专注于干实事,这就是实心任事的表现,就是朕所说的群臣表率。”
裴炎冷喝一声:“张不群,你可听明白圣上的训导!?”
张不群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臣知罪!臣回府闭门思过,深刻领悟实心任事的涵义!”
李治摇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你还是没明白重点。”
张不群擦了把泪:“重……重点?”
李治:“要好好向驸马学习!这还不懂?”
张不群痛哭流涕:“驸马是群臣表率!臣一定好好向驸马学习!”
李治来到桌案前,摊开一张纸笺,挥毫而书,写下一行字,递给张不群。
李治:“张不群,朕赠你这十四个字,希望你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张不群涕泪满面,哭道:“臣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接过纸笺一看,十四个字是:
名为公器无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
咦?
这十四个字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昨天早上驸马在骊山上吟的诗句吗?
李治咀嚼着这十四个字,他又啧啧叹道:“这诗句写得真是好,不愧是朕的女婿。如果满朝文武都能这般实心任事,天下何愁不治?世间何愁不太平?”
裴炎瞅瞅天皇的脸色,他深深一叹,说道:“经过圣上一番指点,臣才更加深刻地理解驸马这句诗的意味,这句诗生动全面地诠释了圣上‘实心任事’的精神,展现身为大唐臣子应有的担当和作为。依臣看,这句诗如此意义非凡,不该仅仅指导张不群这不成器之徒一人。”
张不群:“……………………”
李治点头,问道:“裴相有何高见?”
裴炎:“不仅驸马应为群臣表率,这句诗句更应成为群臣的训词。宜将这句训词制成匾额,挂在各地,供群臣时时学习,反思己过,谨记圣上训导。”
李治满意地说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裴炎:“臣明白,臣等告退。”
裴炎和精神恍惚的张不群退下了。
李治靠在胡床上,玉奴才人过来给皇上按摩太阳穴。
李治想了想,问道:“听说驸马近来经常在骊山上修温泉宫行宫?”
玉奴才人:“听说是的,妾身听说从驸马身边的厍狄才人那里传出来的话,驸马修建温泉宫,为的是养护天皇龙体。”
李治:“欧?驸马是为了朕?”
玉奴才人:“是的。厍狄才人说的是,温泉宫山清水秀,怡养人心,浸泡温泉可以疏通血管,利于圣上疗养头风之疾。此外,患有头风最怕数九寒天,在温泉宫寒冬温暖,可以大大减少疾患引起的风险。”
李治连连点头,说道:“浸泡温泉的确会舒服些。而且长安冬天寒冷,经常听说患头风者在隆冬时发生不测。难为驸马有这般孝心啊!”
说着,李治想了想,说道:“玉奴,今儿朕身子不错,咱们这便去温泉宫散散心吧。”
玉奴才人:“这……这般仓促。”
李治:“有何仓促,你收拾收拾,告诉裴行俭,让裴行俭派一队军士护送,用不着两个时辰就到了。这就动身吧。”
看着圣上心血来潮,玉奴才人赶紧收拾物事,同时秘密派人通知裴行俭。
裴行俭立即派出王方翼领着熊渠营的精兵前来护送。
王方翼是李治前一任皇后王皇后的亲弟弟,身份上是李治的小舅子,妥妥的亲信,而且因为“杀姐之仇”与武曌是死对头。
所以按照史书记载,李治死后,王方翼是头一个被杀的当朝名将。
李治行事看似心血来潮,其实都是思虑周密的。
武曌将他看得死死的,要去行宫,当然不好让大张旗鼓。
所以他只带着玉奴才人等寥寥几个宫人,再通知裴行俭,裴行俭很识趣地派来王方翼,这些人都会配合李治瞒着天后。
李治已经好几年没有离开过大明宫,这般掩人耳目悄悄溜出,武曌不容易发现。
当天午后,李治低调地在王方翼护送下从偏门出了大明宫,离开长安城,前往骊山。
~
当天傍晚,薛绍在温泉宫行宫里发着愁。
那张不群一去就没消息了。
昨天离去时喊着“天日昭昭,没有王法……回禀天后,讨个公道”,这般大义凛然,不是应该马上派人来抓我吗?
你没法让军队或刑部来抓我,就上奏天皇天后,让大理寺来抓我啊!
这人怎么办事能力这么差?
这般无用的人,还当户部侍郎?
不如让我来当算了。
呸呸呸!
瞎说什么呢?
怎么可以诅咒自己?
薛绍看着夕阳西下,哀叹一声。
还是没人来抓他,看来这事可能又凉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哪个环节做得不到位?或者出现什么失误?
怎么就是没法作死自己?
我怎么这么失败?
薛绍又陷入深深的反思。
这时,只听得马踏奔雷之声响起,由远而近。
薛绍精神一振,忙迎出来,只见一伙军士策马飞奔而来。
终于来了?
但有点不对劲的是,这伙军士抬着一块牌匾。
军士们翻身下马,恭敬地向薛绍献上牌匾,说道:“中书大人有令,将此牌匾挂在温泉宫行宫之上,以供群臣时时警醒学习!”
薛绍:“………………”
军士们利索地将牌匾挂在温泉宫最主要的行宫的大门门框上。
薛绍看看牌匾上的字:名为公器无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
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白居易的诗吗?
昨天我刚拿这首诗装过批。
薛绍想了想这事情可能发生的来龙去脉。
他觉得自己昨天这个批很可能又装出大事来了。
他不愿意再细想。
他回到行宫里头死鱼般瘫着。
哎……
太难了啊!
随便装个批都要被裱起来。
人艰不拆。
人生如此不如意,活着已经这么难了,一些事情就别深究了。
他瘫了好一会儿,又听见外头传来骚动,听见马蹄声奔来。
他又是精神一振,忙迎出来。
只见黑甲飞骑飞驰而至。
十六卫精锐,来势汹汹!
这次总该是来抓我的吧?
薛绍满怀希望,他看见为首的骑士奔来,是……王方翼。
薛绍:“………………”
希望瞬间破灭。
王方翼飞身下马,来到薛绍面前下拜,说道:“末将拜见驸马!请驸马速速回避!”
薛绍:“………………”
回避?
这是几个意思?
薛绍依照王方翼指引,退到行宫外头,看见几乘轿子低调地上山来了。
王方翼领着数十名安西军精锐将温泉宫行宫严密包围。
几乘轿子进了行宫,悄无声息地安顿下来,只看到众宫人悄无声息地前后忙碌着。
薛绍瞧着这架势,他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
王方翼忙活完,赶来向薛绍报告道:“禀驸马爷,圣上莅临温泉宫行宫,在这儿小住数日。此事不为外人知晓,驸马爷千万保密。因为此事系秘密进行,为了避免驸马爷难做,圣上这次就不见驸马爷了,有事圣上身边的玉奴才人会和驸马爷沟通。”
薛绍:“………………”
果然是李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