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点头,说道:“我们大约杀伤了他们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左右。”
薛绍方才领兵出城亲自作战,他亲眼目睹了敌军的状况,他的判断是最为准确的。
对于安西军来说,他们只有数千人作战,能够一举杀伤一万多的敌军,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战果。
薛绍转而说道:“但是这样的战果没法对他们造成实质的伤害。他们的兵力仍然有压倒性的优势。明天他们一定会策动更加强大的攻势。”
王海宾说道:“明日他们的攻势必定更加浩大。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组织攻城。”
薛绍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他们来了,而且带来的是大食帝国东线的全部主力,那么我们就礼尚往来,我们送给他们一个惊天动地的败绩,而且,我们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地摧毁大食帝国东线的兵团。”
王海宾有点惊诧,问道:“大都护,这……这能办到吗?我们要守住这座城池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薛绍笑笑,说道:“事在人为。他们动用了大食帝国东线的全部军队来攻,他们对于这座只有数千人镇守的、原本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的小城一定是志在必得,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会遭遇我们这般强悍的抵抗,那么在他们原先预设的计划中,他们拿下这座城池是当然之事。那如果他们始终打不下这座城池呢?他们首先是要面对一个巨大的失败。另外,他们十万人如果对这座城池久攻不下,那么艾布阿巴斯该如何决断?他能撤军吗?如果我是他,我是没法撤军的,因为他动用了东线的全部力量,来拿回一座小城的控制权,如果这样都能失败,那么他无论对哪边都无法交代,对他们大食帝国的朝廷无法交代,对他的军队无法交代,对他在大食帝国东线统治的百姓无法交代。所以他一定必须进攻到底,那么我们就要让他有来无回,一直打到他消耗殆尽为止。”
王海宾思量着,他考虑到此前薛绍已经率领安西军创造了多次堪称奇迹的战果,他觉得大都护今日的决策并非没有信心的由来。
但是眼下安西军处于绝对的劣势,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击败大食帝国的军团,乃至将他们整支大军都“吃掉”?
这仍然让王海宾感到难以想象。
王海宾说道:“大都护,末将觉得……觉得如此设想堪称大胆。以我们眼下的条件,恐怕很难办到。最起码,我们的粮草将如何解决?”
薛绍笑笑,说道:“今夜我就将解决这个问题。”
王海宾一愣,他完全不知道大都护打算如何解决这个最致命的问题。
眼下他们就算收集了疏勒城的大食商帮的全部粮草,他们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只能支撑三天。
如果大食帝国打围城战、持久战,安西军三天就将粮食吃完了,那还如何坚守下去?
薛绍看看天色渐黑,他说道:“按照原定的排布,让全军轮休。今夜不必特意加重防备,我估计大食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另外,重新充实兵力,抽调城内作战能力有足够保证的唐人,编入军伍,其他人等待命。”
按照薛绍事前的军事排布,安西军在城墙上保留有两千人的守备力量,也就是一直保证有两千人在城墙上守备,其余的兵力可以休息,每过六个小时换一次岗。
一般来讲,在这样的攻城战中,处于守势的一方需要密切提防敌军发动夜袭。
但是薛绍不担心,一则因为守城的安西军军心凝聚力极为强大,这支安西军正在士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所以安西军守城的意志不需担心,另外,经过轮岗排布,安西军会对城墙上形成有效的镇守,敌军在一般情况下很难攻上来。
二则,薛绍对于疏勒城城防的修建是有绝对的信心的,这片城墙、这座城池是经过严密的设计,经过安西军极其奋力的修建而建成,这片城墙的结构与传统的城墙完全不同,这面城墙几乎没有倾斜度,也就是面对敌军完全是垂直的。
敌军要对城池发动夜袭,他们最主要的手段无非是悄悄登墙,但是面对安西军修建的这面疏勒城的城墙,他们很难攀爬上来,因为这面城墙垂直笔直,完全没有给他们的着力点,他们如果爬得上来,也必定是费尽了全力,这样他们的行动很容易被安西军发现,而且他们能攻上城墙的人数一定非常有限。
所以敌人要在半夜发动夜袭,而且能够取得成功,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
王海宾遵照薛绍的指示,立即下去进一步排布防备,然后重新整备军伍,将城内三万多唐人中的青壮抽调进入安西军,重新整编出一支完整战斗力的安西军,人数总计达到八千人。
八千人,这也是薛绍交代的数目。
八千人将足够对城墙的守备形成三轮岗,还有一批备用战士。
所以这个数量的守军对于眼下的疏勒城来说是最合适的。
王海宾和韦新田联手执行薛绍的工作指示。
薛绍在雕楼上闭目养神,待王海宾前来叫醒他,他看看时间,已经临近子时,也就是深夜12点。
薛绍看看下方的战况,这一夜,下方偶有骚动,但是没有形成大的动乱。
薛绍问道:“大食人的动向如何?”
王海宾说道:“回禀大都护,大食人不断有攻势,最大的一次进攻是半个时辰前派了四千人左右的人马在城墙的北角发动突袭,弓弩兵在下方排开阵势,猛烈向城墙上射击进行掩护,然后千名兵士用长勾绳掷上城墙,沿着城墙攀援而上。这个攻势来得凶猛,而且城墙北角是我军守备最薄弱的地方,大食人的弓弩掩护,还有千名兵士迅猛爬墙,这个攻击的势头称得上凶猛。但是我们事前一直排布着千人的预备役,这些预备役的弟兄听说北角有动乱变故,他们立即增援。敌军爬上来百余人,打得颇为惊险,但是所幸的是我们的城墙非常陡峭,下方的弓弩在黑暗中摸不清距离和高度,大部分的弓箭打在墙壁上,另外,爬上来的敌军也爬得非常艰难,他们带的武器数量很有限,爬上来的敌兵也不成阵型,都是单兵,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击倒他们不成问题。”
薛绍笑笑,以这疏勒城城墙的高度和陡峭程度,敌军要攻上来是非常艰难的,就算是勉强爬上来,也得扒一层皮。
王海宾继续说道:“自从半个时辰前那一波攻势之后,敌军的攻势就缓下来了。”
薛绍笑道:“他们经过急行军,又经过一轮攻城大战,还要组织夜袭,就算他们是铁军,也该撑不住了。”
王海宾说道:“我们也觉着是这样,能打到这个份上,这支大食帝国的军队着实已经是非常了不得。”
薛绍说道:“那就来吧,立即组织城内大食商帮的人马,将他们从北侧、南侧两个偏门放出去。”
王海宾愣住,问道:“大都护,这……这是何意?”
薛绍笑笑,说道:“就放出去,用弓箭驱赶他们,让他们奔逃出城。”
王海宾问道:“但是将他们放出去,我们手上就没有人质了。”
薛绍说道:“就算是我们拿着这一万多大食人当人质,敌军就会手下留情吗?”
王海宾说道:“恐怕不会。”
薛绍笑道:“那留着这些人做什么?在城内消耗粮食吗?”
王海宾说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薛绍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问题,王海宾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夜半凌晨时分,将近两万名大食商帮的人马被驱赶到疏勒城外城的北城门和南城门前。
这些大食商帮的人马不知道唐人要做什么,他们又是犹疑,又是恐惧,安西军以威逼之势将他们逼到城门口。
随即,安西军打开城门,将这些大食商帮的人马驱赶而出。
这些大食商帮的人马状态立场不一,他们没有想到唐人真的会打开城门,让他们逃出城去,他们这将近两万人之中,部分人想要逃出城去,因为他们觉得留在城里面当人质,一定没有好下场。
另一部分人则不想逃出城,这些人一般是有一定的军事作战经验的,他们知道这种情况下唐人让他们出城去,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唐人才不会突然间大发慈悲,放他们自由。
唐人一定是有对他们不利的图谋。
更何况,眼下城外面是战场,两军交锋,几个时辰前才打得惊天动地,眼下他们逃出城去,会面临什么?
这些大食商帮的人马自是在疏勒城的内城将这整场大战的过程都看在眼里,他们知道这一仗打得惊心动魄,两军简直要杀得血流成河。
眼下这疏勒城的“外城”外面,说不好听就是炼狱,他们此时被赶出城去,就成了羊羔进了炼狱,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