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野蛮半开化，但他们的另一面是淳朴，这些游牧人民思维简单，行事直来直往，没什么阴谋算计的心思，崇尚有恩必报，有仇必偿。
在社会经济形态上，这些突厥人还处于半原始半奴隶社会的阶段，没太多剩余价值可以争夺，所以思想远不如汉人复杂。
说薛绍救了阿史那伏念也没错，毕竟如果不是半个朝廷的文官都买了驸马府的股票，极力抗旨，阿史那伏念早就被杀了。
薛绍看看自己的屁股下面，这是突厥可汗的宝座啊，这样真的好吗？
薛绍：“那什么。我坐这里不合适，我坐下面去吧……”
阿史那默啜果断道：“狼祖在上，依照狼祖的教导，救主之人，应坐主位。而且我们都知道大唐驸马是天命之子，是行走的祥瑞，大唐驸马坐在这里，是我们的骄傲！”
薛绍：“………………”
这一出有点措手不及啊。
装批装得过了啊。
问题是我不想装批啊。
是你们逼着我装批。
这样装下去会不会出事？
但薛绍瞧着阿史那默啜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办法。
薛绍说着：“快让他们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阿史那默啜郑重地抬起双手，用突厥语说道：“大唐驸马请各位平身。”
众突厥贵族纷纷站起，说着：“感谢大唐驸马……”
阿史那骨笃禄和众突厥贵族依座次坐在两侧。
阿史那默啜又下拜，说道：“我等设宴款待大唐驸马，请大唐驸马享用！”
随即，一大件血淋淋的物事被抬进来，那是一只大羊。
大羊被放在金帐中央，底下放上一个大火盆。
看来是要烤全羊。
火盆里头层层叠叠地放进去一堆漆黑的物事。
是蜂窝煤。
薛绍愣住。
蜂窝煤？
怎么好像有点不妥？
这特0么……是要用蜂窝煤来烧烤？
果然，突厥奴隶将蜂窝煤点燃了，浓烟迅速弥漫而出，热浪灼烤着全羊。
薛绍：“………………”
大佬们。
没上过小学吗？
不能用煤烧烤啊！
煤烧起来会产生二氧化硫、硫化氢等，还有煤焦油，烧出来的食物是有毒的！
薛绍向阿史那默啜招招手，阿史那默啜连忙迎上来。
薛绍：“那啥……不能拿蜂窝煤烧烤，煤烧出来是有毒的，吃煤烧烤的东西会头昏、腹痛。”
阿史那默啜大惊，忙与阿史那骨笃禄还有众突厥贵族沟通。
众人都大惊失色。
他们交头接耳一番，贵族们又跪在薛绍面前，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阿史那默啜翻译者：“这位长老说大唐驸马果然是天命之子，知道天地间的真相。最近他每天都用蜂窝煤烧烤，烤羊肉，烤牛肉，烤鹿肉，烤熊肉，吃了之后每天都头晕拉肚子，他还以为是神明怪他太过奢侈，惩罚他用蜂窝煤来烧烤，没想到是蜂窝煤有毒……这位长老也说，他每天都用蜂窝煤烤东西吃，最近时常神志不清……”
薛绍：“………………”
没文化真可怕啊。
薛绍看着蜂窝煤被搬走，换上木炭。
他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妥……
等等。
你们为什么有蜂窝煤？
沃勒个去！
薛绍如遭雷轰。
为什么蜂窝煤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你们拿蜂窝煤取暖还烤肉吃，好像已经用得十分熟悉了！？
薛绍忙向阿史那默啜问道：“你们哪里来的蜂窝煤？”
阿史那默啜惊诧道：“是你们唐人卖给我们的啊。”
薛绍：“………………你确定？据我所知唐人军队是不允许卖蜂窝煤的啊。”
阿史那默啜：“就是唐人军队卖给我们的，据唐人军队所说，这蜂窝煤是大唐驸马发明的，驸马大人不知道这事？”
薛绍：“………………”
我特0么！
本行军道都监三令五申，不许安西军涉及商贸之事，你们居然还是制作蜂窝煤卖给突厥人！？
军令如山！
这是知法犯法！明知故犯！
败坏军纪！天理何存！
完全不把本监军放在眼里啊！
这让本监军颜面何存！
他想起那天王方翼和程务挺对他赌咒发誓的情形。
当时王方翼和程务挺说的是：“我等素来严遵军规律令，绝无违背之理！如若行事有所不轨，愿听都监大人处置！百死无怨！”
特0么这俩人还是当世名将啊！
我还以为他们总不会骗我！
我太天真了！
果然在钱面前人都是靠不住的！
问题是，他们卖了多少蜂窝煤给突厥人了？
薛绍：“你们……买了唐人军队多少蜂窝煤？”
阿史那默啜：“唐人军队共计卖给我们五百万枚蜂窝煤，我们付出四千匹马，三万斤铁，一万件毛皮，还有牛羊牲畜等诸多物事。”
阿史那骨笃禄眼下是代理可汗，阿史那默啜是他最亲信的手足兄弟，所以阿史那默啜掌管东突厥汗国内部的一切事宜。
包括这次的“酒马互市”，到后来的蜂窝煤贸易，都是阿史那默啜一手主导的。
所以阿史那默啜对于贸易的内情门儿清。
薛绍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五百万枚蜂窝煤……
换来四千匹马，三万斤铁，一万件毛皮，还有其他诸多物事……
换来的这些物事，至少值七八千万钱吧？
王方翼和程务挺，你们还真做得出来……
身为军人，做这般大的生意，不怕杀头吗？
卖蜂窝煤给突厥人，这几乎是无本的生意，蜂窝煤往地下一挖就有，黄泥、草木屑这些原料也都是就地取材。
一下子赚了七八千万钱，就算他们吞下去一半，也足够武装出来一支大军了。
你们不怕被治谋反之罪吗！？
薛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冒着谋反的风险走私贩卖蜂窝煤，这不像王方翼和程务挺的作风啊。
如果这俩人真是这种货色，还怎么成为一代名将？
而且就算他们想这么干，裴行俭也不会答应的啊！
一个多月贩卖七八千万钱的蜂窝煤，这势必是全军动员，全力生产蜂窝煤才能做到。
王方翼和程务挺私底下走私贩卖价值几百万钱的蜂窝煤，贪点小财，这是可能的，让他们大张旗鼓动员全军来干这走私不法之事，这不太可能啊。
那他们是出于什么动机干这蜂窝煤的生意呢？
薛绍这一细想，又是如遭雷轰。
股票！
这些军人全都得到我的股票。
他们这般使劲做蜂窝煤的生意，只有一个可能，为了股票能升值。
这蜂窝煤的生意做起来恐怕比郁金香更赚钱，因为蜂窝煤是直接取暖之物，更加刚需，而且成本更低。
这蜂窝煤生意开拓起来，我那什么公司的股价又会大涨啊！
股价涨了，这些军人不就赚钱了吗！？
所以，王方翼和程务挺做蜂窝煤的生意，赚得的财货势必是不入军队的账的，入的肯定都是我公司的账。
这样军队并没有赚钱，这就不算犯罪了。
这样就合理解释他们的行为和动机了……
问题是，这样等于是安西军给我的公司免费打工，为我的公司赚钱……
薛绍：“………………”
他想到那一万名精壮的汉子挥汗如雨，拼命生产蜂窝煤卖给突厥人，替他赚钱……
他就感到深深的痛心。
你们何苦这么为难本驸马？
本来“酒马互市”最初预算是换回来价值两亿五千万钱的货物。
后面又有第二、第三、第四批郁金香，这贸易额已经直逼四亿。
眼下又多出来七八千万！
这是要赚死老子啊！
而且公司已经上市了，不只是经营收入赚钱，公司市值也赚钱啊。
太可怕了！
这样赚下去还得了！？
如何是好！
薛绍有点精神恍惚。
阿史那默啜对薛绍越发毕恭毕敬，说着：“我等虽然身在北境，以游猎为生，但我们也听闻大唐驸马才情盖世，是天命之子，被大唐天皇钦点为‘行走的祥瑞’。这次卖给我们的郁金香、蜂窝煤，都是驸马大人发明的，这些东西不知会挽救我们多少族人的性命……只是我们不曾想，驸马大人还是射雕手……实在是让我等五体投地！……”
薛绍：“………………”
他看看这些突厥人都对他一脸崇拜，好像他真的是什么“天命之子”。
这些突厥人文化水平低，对他们来说，大唐驸马能发明郁金香和蜂窝煤，能救他们的可汗，还能射雕，这的确是神才能做到。
此时烤全羊已经烤好，众突厥贵族自行拔出腰刀，自己上前去割下羊肉享用。
只见那羊肉最多五成熟，还滴着血。
阿史那默啜切了一块血淋淋的羊头肉给薛绍呈上来。
薛绍：“………………”
这茹毛饮血的，太吓人了。
薛绍：“你们若是没什么事，吃完饭我就回大唐的营地了。”
阿史那默啜恭敬道：“当然，我们安敢为难驸马爷。”
薛绍听着阿史那默啜这答复，他大为宽心。
看来这些突厥人是真心崇拜他，这可好办多了。
等回唐军营地，再去找王方翼和程务挺算账。
本行军道都监非狠狠治你们的罪不可！
薛绍默默地挨着时间。
终于挨到宴席快结束。
他想着总算可以回去了。
不然给安西军知道他被突厥人“劫持”来了，还不得炸了锅？
这时，一个年长的突厥贵族“长老”站出来，来到薛绍面前，下跪叩拜，然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说完，这个突厥贵族“长老”朝身后招招手，只见一个穿着熊皮左衽胡服的突厥女孩走进来。
女孩面容姣好，梳着齐整的辫发，衣衫上缀着各式珠宝，不难看出是养育良好的突厥贵族家族的女儿。
那突厥贵族长老拉着女孩的手，又对着薛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薛绍看看那突厥女孩对他露出几分羞涩的模样，他生起严重的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