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蹙蹙黛眉,说道:“姐姐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我别知道也好。”
李令月经过这几个月历练,她知道宫里头的文章深得很,须得万般谨慎才是。
女官悄声道:“此事是关于驸马……”
李令月顿时杏眼一凛,说道:“快说来!”
女官凑到李令月耳边,说着:“户部侍郎张不群刚刚面圣,告了驸马一状,听说状告的是驸马在骊山北麓建行宫,挖开了阴冥地府,因为驸马做出如此不祥之事,那张不群要将驸马净身驱邪!”
李令月大惊。
要将我夫君净身!?
岂有此理!
净身不就是每个小太监进宫之前要挨的那一刀子吗?
听说那一刀子割掉的是男人身上用来生儿育女的物事。
给我夫君净身,那日后夫君还怎么跟我生儿育女!?
李令月瞪着杏眼,气恨道:“张不群,就是样貌刻薄寡恩,生得丑得很的那个?”
女官:“正是。”
李令月记得那张不群的模样,这样貌丑陋之徒几次驳回母后的预算方案,把母后气得够呛。
如今竟然连自家夫君也敢祸害!
李令月气恨道:“他敢净我夫君的身,本公主净他的户!取我的玉带紫衫来!我要面见父皇!”
~
长安城,胜业坊,驸马府。
西堂。
薛绍正在睡觉。
迷糊中,他看见氤氲的水雾,周遭还有萤火虫飞舞,恍惚是泡在海棠汤里。
他看见海棠汤中心有一个白皙胜雪的身影,那女孩娇柔婀娜,披着轻纱正在沐浴。
是厍狄娜扎。
嗯……
真是温泉水暖洗凝脂,九龙呵护玉莲房啊……
这身姿。
啧啧啧。
还有天使般的容颜。
真是妖孽啊。
薛绍走近了,却见到厍狄娜扎泡在温泉中,手上捧着一大叠文书,面前横着一个桌案,上面对着小山一般的文书。
厍狄娜扎抬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小脸泛出红晕,娇嗔般说道:“驸马爷,娜扎还没处理完政事,再等等好不好?……”
薛绍:“………………”
娇纯,妖艳,可爱……
红颜祸水啊。
等等就等等吧。
这时,薛绍又听见远处传来声调诡异的哀歌,还有种种骚动声……
哀乐声越来越响亮,好像还有乐队敲锣打鼓地在周遭巡游。
随着大锣鼓“铿锵”一声。
薛绍被惊醒过来。
他仔细一听,外头真的是在奏哀乐,好像是在做什么法事?
马勒戈壁的。
大白天的折腾什么法事?
扫不扫兴!?
他定定神,想起今天是中元节,在这个时代这是个重要的大节。
但怎的骚动声响这般大?
不正常啊。
薛绍喊道:“纤儿!”
纤儿忙走进来,问道:“驸马爷有吩咐?”
薛绍:“外头怎的这般吵闹?”
纤儿:“奴婢刚刚听回来的下人说,是骊山那边挖出凶邪之物,显出大不祥之兆,所以长安城内各世家都办起驱邪之事。韦家有人在朝廷当太常卿,韦家还派出驱邪的队伍,在长安城内巡游。”
薛绍:“………………”
韦家是“李武韦杨”当朝权势最盛的四大家族之一,韦家人素来咋呼得很。
韦家在朝廷当太常卿的,是那个叫韦庄的货吧?
那人整天折腾些装神弄鬼的破事,惹人烦得很。
而且这人大概是嫉妒我长得帅,当千牛卫站岗的时候见过他几回,他素来不给本公子好脸色。
这倒是稀奇得很,满长安都说本公子惊才绝艳、秉性高洁云云。
眼下可能就张不群那丑批货,还有韦庄这装批货不给本公子好脸色。
虽然说没礼貌的人有些讨厌。
但纵观满朝文武,倒是这俩丑批货和装批货明白本公子的心意。
本公子压根没想当什么牛批闪闪的人啊。
本公子真的只想当咸鱼啊。
可惜眼下只有张不群和韦庄对他露出恶意的目光。
太遗憾了啊!
说起来……
骊山那边挖出凶邪之物?
这事怎么听起来有些邪乎?
该不会是我挖出来的吧?
不会吧……
我修个行宫而已,能挖出什么凶邪之物?
薛绍缓缓心神,又想起“温泉水暖洗凝脂,九龙呵护玉莲房”。
那胡姬娇嗔着说“驸马爷,再等等好不好?”
真特0么受不了啊。
可惜是在梦中……
在梦中也好啊!
为所欲为!
不用负责任!
薛绍感到十分坚硬。
哎。
这副躯体天赋异禀,又正值少年热血的时候,阳气正旺,气血汹涌,腰间两块肾脏像小火炉一般。
那尺寸,那硬度。
真难受啊……
此时,只听得外头朱门传来猛烈的擂门声。
“圣谕传驸马薛绍觐见!快快开门!……”
柔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道:“驸马爷!……宫里的北衙禁军飞骑来了,说是圣上召见驸马爷!”
薛绍:“………………”
薛绍整装束襟下楼。
登门的北衙禁军飞骑已经候在庭院中,只见为首的军士雄壮刚毅。
他声如洪钟,喝一声:“卑下奉旨请驸马进宫!”
喝罢,他又压低声音,说道:“驸马请借一步说话。”
军士和薛绍走到一边,他压低声音说道:“驸马为军队弟兄装配仙药,弟兄们感念驸马恩德。卑下这里先告知驸马内情,是户部侍郎张不群在御前告了驸马一状,说驸马在骊山北麓修行宫,挖出凶邪之物,要将驸马净身驱邪,驸马须得提防才是。”
薛绍:“……………………”
那凶邪之物还真特0么是我挖出来的?
这长安城到处唱哀乐,闹驱邪,都是我惹出来的?
张不群,那丑批货到李治面前告我的状,要将我“净身驱邪”?
这“净身”是啥意思?
真的是那种“净身”?
本公子这得天独厚的条件。
你特0么要给我净身?
你特0么敢!
嗯……
不太可能。
毕竟我是天皇的女婿啊,给我净了身,天皇他女儿怎么办?
天皇对我如何另说,老皇帝对女儿可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不可能看着女儿守活寡的。
所以应该不是指太监那种“净身”。
想清楚这点,薛绍放心一些。
那么“净身驱邪”是啥意思?
多半是脱了衣裳,做法事驱邪?
想必是的。
前世薛绍见过一些道0教的法事,还见过类似的操作,就是让人站在法阵中间,洒水洒香灰,摇铃念咒唱哀乐。
放在这个时代环境,对于本公子而言,简直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这可……太好了啊!
真的这般给“净身驱邪”了,本公子颜面何存?
本公子给脱去衣裳,给施法驱邪,从此天下人都知道本公子是个凶邪之人,能挖出凶邪之物,祸害人间。
从此本公子再无尊严在朝堂行走了啊!
身为世家贵族,身为朝廷官员,最重要的还不是名声。
本公子名声毁于一旦,什么千牛备身、蓝田县令、蓝田县男,就全都灰飞烟灭了啊!
如此一来,此前升的官,积攒的声名全完犊子了啊!
这不就挽回所有损失,填上此前挖的坑了吗?
以后再没人会说本公子玉树临风、惊才绝艳、秉性高洁、文武双全、铁骨铮铮……
而且以后本公子也再无前途可言了啊!
谁都没法再升本公子的官了!
而且给做个法事驱邪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
这对本公子来说没任何损失啊!
从此本公子名声败坏,万劫不复,就可以踏踏实实当咸鱼了啊!
一劳永逸。
简直完美。
这张不群不愧能当户部侍郎,果然有一套。
也就他有这本事能一下子作死本公子。
想想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子还挺亲切的。
想想上次他想拿“烧户部文书、渎职”的由头抓拿本公子论罪,结果没弄成,这次他锲而不舍,又给本公子挖一坑。
这样不抛弃、不放弃的品质着实让人钦佩。
本公子此前错怪你了。
你是个有坚持,有操守,又有业务能力的好同志。
这次这个坑挖得又大又深,真是难为你了。
你负责挖,我负责跳。
还何愁大事不成?
薛绍乐呵呵地对纤儿柔儿说道:“纤儿柔儿,备马,本公子这就进宫面圣。”
纤儿柔儿迅速吩咐下去,很快筹备好进宫的马匹和物事,她们跟着薛绍出门往大明宫走去。
他们在丹凤门下马,进入大明宫,前往蓬莱殿。
只见大明宫中四处摆放火盆和安插旗幡,看来宫里头也大为警惕“凶邪”之事。
他们来到蓬莱殿前的太液池畔。
只见太液池畔的空地上摆放着呈六角形的六个火盆,火盆周遭还布置着各种繁复的祭祀物事,正是布置成一个驱邪法阵的模样。
张不群站在驱邪法阵前,笑吟吟地看着薛绍。
张不群:“驸马爷,好些天不见。事情驸马爷想必也知道了,驸马爷在骊山北麓挖出凶邪之物,驸马爷是‘凶邪之肇’,依照太常寺的规矩,须得对驸马爷行净身驱邪之仪式。此事张某已经禀明圣上,还望驸马爷配合。”
张不群为了说服李治可花了好一番工夫。
李治本来是不同意将驸马“净身驱邪”的,但是张不群以三寸不烂之舌痛陈驸马所沾染的“凶邪”之严重。
比如身为大唐驸马,却挖出地底凶邪,这将影响皇室血脉云云。
加上李治因为常年患病,又年老,不免有诸多迷信思想,老皇帝本来就很怕这“凶邪之事”,给张不群一番说辞,就稀里糊涂地同意张不群将薛绍“净身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