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磨过得很滋润。
自从托梅一别，菲利普与黑绸相继离开，而现在红绸也走了，只剩他带着齐洛和托多两名少年留在了托梅，他表面上的任务就是为半年后王都的行动做足准备。
雕爷已经完全归隐，十分顺从地将手中权力交到了铁磨手上，当然也有人不服，可铁磨是何等人物，那是在王都地下斗兽场连杀四百余人的凶徒！
在砸扁了十几具看不出形状的尸体以后，整个托梅的帮派，对他已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铁磨这人貌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他明白暴力镇压很难形成真正的凝聚力，于是在之后他再无杀戮威慑，而是展开了严酷的训练，让这些混混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样，随即五人一组，三十人一队，朝着托梅周边的城市扩散出去。
他的目的很简单，迅速打下地盘，获得更多人手。
兵门的联络人一直留在托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铁磨暗中的行动，并非因为失职，而是红绸在离开之前，一直与之周旋纠缠，十分成功地分散了联络人的注意力，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托梅的流动人口实在太多，并且铁磨教给这帮乌合之众的第一种技能，就是伪装！
于是混混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托梅，却无一人察觉。
至于杀人技，他只教了个大概，混混们大多好斗，无论是体质抑或狠劲都不输旁人，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由原先的街头斗殴，变得学会团队协作，直击要害，随后又以迅雷之势夺下了托梅周边的几个小城，俘虏被秘密带回了托梅接收残酷的培训，继而再度征伐，周而复始。
在外人，甚至在联络人的眼里，托梅的帮派人数始终未有减少，殊不知，留在此地的混混早已经换了好几拨人，真正的托梅帮派成员，甚至已经渗透到了沙思卡伯爵领全境，开枝散叶！
菲利普遇到的两名“珠宝行商”，不过是侦察兵。
“铁磨大爷，你为什么不尽早打进王都？”，齐洛放下一本厚厚的医术，很是不解。
铁磨抱着双臂，目光盯着一张简易的地形图，目露沉思：“王都情况很复杂，单单是本土帮派就有好几只，或许会发生意外，更何况组织眼线遍地，太容易暴露。”
齐洛嘿嘿笑道：“那为什么伯爵领你就敢去？”
铁磨转过身，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暴躁道：“你他妈再敢多问半个字，信不信我把你砸成肉饼！”
齐洛捂着脑袋，哭丧着脸道：“好没天理，我不过是想为你分忧而已。”
“分你妈的蛋！”
齐洛眼珠一转，侧目道：“我明白了，你在伯爵领安排人手，是为了等老大出现。”
铁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齐洛又问：“铁磨大爷，老大在半年之内一定会去王都？”
铁磨肯定道：“会。”
“那你说，我们的人与他联系上没有？”
“应该已经联系上，不过或许不太愉快。”
“为什么？”
“菲利普是个很无趣的人，对于谍报技能更是挑剔得过分，挑剔到直至如今我们四人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联络方式，因为他始终不满意，潜入伯爵领的兄弟，学习时日尚短，他必是满腹怨言。”
齐洛哦了一声，心不在焉。
铁磨继续看着地图，有些烦恼，齐洛只猜对了一半，铁磨急于联络菲利普的原因在于，他对于下一步的战略性布局已经颇感吃力，而且一群半吊子的谍报新人，风险之大不言而喻，他只是希望菲利普能给他拿些主意罢了。
漫步在洛夫的街道上，紫电对于繁华市镇没有太多感觉，不断思索着菲利普的计划，只感到漏洞百出，对于那两名伪装的珠宝商贩出现，更是感到紧张。
紫电忧心忡忡道：“如果洛夫有组织的人，他们立马就会暴露！”
菲利普淡淡点头：“对，但既然没有暴露，证明这里很安全，在我刺杀了沙思卡伯爵以后，此地已顺理成章地易主，而组织似乎与沙思卡夫人达成了某些协议，再加上王都行动的筹备，组织的力量会有短暂的收缩期，铁磨不傻，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才抓紧时间打下地盘。”
紫电皱眉：“他为何这么急？”
菲利普微微叹气：“我猜，是因为他对接下来的布局有些力不从心，这才与我建立联系。”
“你会怎么做？”
“谍报的训练颇费时日，目前来看这些混混钱却不少。我的看法是蛰伏起来，巩固力量，因为还不到全面扩张的时候，等到王都大乱，方是我们崛起的机会。”
两人走走停停，穿过了洛夫的商业区，距离下榻的酒店已然不远，只有十里。
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宽逾十丈，河水倒映着晴空，蔚蓝澄澈，数不清的鱼儿在水草里徜徉游荡，很是自在。
河道上，一对对情侣相互依偎，伴随着卖花女孩的莺莺欢笑，宁静而甜美。
远远望去，道道拱桥穿越河水，青灰色的桥砖干净而厚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老城的古老岁月，春风拂过沿岸的樱桃树，无数粉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在河面上，如梦如幻。
一幅幸福多彩的画卷，菲利普深深嗅着风中的花香，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这个地方菲利普认识，正是洛夫市的旧城区。
旧城和新城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有着历史的沉淀，哪怕是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巷子，也不知埋藏着多少喜怒哀乐。
城市的变迁，刻画着人们的足迹，旧城不仅是生活的居所，更饱含着洛夫市几百年的沧桑和故事，菲利普不喜欢高楼大厦，他更爱这无序交错的街道，还有那古旧的钟楼，以及屋顶上的袅袅炊烟。
沿着河边进入旧城，入目是一群粗壮的妇女在浆洗衣裳，她们声音洪亮，略显粗俗地扯着家长里短，不时爆发出阵阵开朗豪迈的笑声。
看着一群孩童打闹着跑过，菲利普露出微笑，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切才是生活的象征，简单而温馨，他喜欢这种感觉。
忽然间，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哭声，打破了这份祥和，菲利普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紫电也停住，淡淡地看着前方。
道路上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数十人跌跌撞撞地走来，脚步虚浮，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已经饿了多日。
菲利普注意到，他们的双手被一根粗糙的棕绳紧紧捆住，穿成一列，相互间距离不过三尺，在四周环着几个骂骂咧咧的汉子，一脸的凶恶，不时将鞭子抽在了人群里，响起几声哭喊。
这些人神色木然，眸中一丝生气也无，错身之时，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随即复又前行，如同行尸，在队伍最后，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她的衣物明显要比前方的人干净许多，只是身上多了一些污渍，脸上有一道鞭痕。
女孩抽噎不止，腿上似乎也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走着。
两人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当即就有一名汉子恶狠狠地望来，目含警告。
等到队伍走远，菲利普掏出一个银币，递给了墙根处一个抽烟的老头：“大爷，这些人是？”
那老汉伸出两根指头拈住钱币，熟稔地吹了个响，又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喜笑颜开地塞进怀里：“那都是火绒草商会买的奴隶。”
菲利普“哦”了一声，又问：“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贩奴，没人管么？”
老头喷出一口浓烟，露出了发黄的牙齿：“管什么呀，谁愿意多事儿？”
菲利普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淡淡道：“刚才那名女孩，是被家里人卖掉的？”
老头叹息道：“女孩叫托娜，是财长的女儿，据说她父亲参与谋杀伯爵大人，已经被夫人抓了起来，而她则被充当奴隶卖给了商会。”
托娜……
菲利普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又问：“财长是？”
老头瞥了他一眼：“小伙子，外乡人打听这些可没什么好处。”
菲利普笑道：“我就是好奇。”，说着，不动声色地又递去一枚银币。
老头左右看看，显得很警惕：“财长是沙思卡伯爵的部下，在伯爵遇害以后，听说他逃离了洛夫，后来被夫人抓回来，整族亲眷都被卖作了奴隶。”
菲利普一愣，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名财长肯定是和伯爵一样，都是保皇派，或许在伯爵遇刺的消息传出以后，他亲自前往王都报信，却被沙思卡夫人截了下来。
沙思卡夫人的动机很简单，就是进一步扼制保皇派的势力，可无论怎么说，沙思卡伯爵领不是小地方，一方财长更是皇室任命，就这样随意将谋害伯爵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未免太草率了，这个伯爵夫人好强硬的手段！
杀害伯爵的当然不是什么财长，而是菲利普本人，他没有想到伯爵夫人竟然会借此机会大肆打压敌对势力，牵连还如此之广。
换句话说，正是菲利普的行动间接导致了那名女孩的悲惨遭遇。
紫电已看出些许端倪，轻声劝道：“莫要多事，你要知道，你现在自身处境也不太妙的”
菲利普沉默下来，淡淡点头，二人再度起行，渐渐离开了老街。
只是紫电没有注意，没有注意菲利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冷光。
森然冰寒！